旁觀的諾伊斯眉心微攏。
如果隻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弟弟,尤見瀾的态度溫柔得有些奇怪了。
19區裡每個人都對尤見瀾的性格贊不絕口,認為他雖是底層貧民出身,身上卻沒有貧民粗俗無禮的壞毛病。
——隻有共事的諾伊斯清楚。
前天處理一個暴動的alpha,隻因對方偷走一件放在尤見瀾辦公室裡的外套,尤見瀾就抓着他的頭發面無表情地掼到牆上,砸得他血肉模糊,甚至流出雪白的腦漿。
搶救了一整夜才喚醒他的生命體征。
本來,尤見瀾今年是能夠晉升的,憑借他過硬的專業能力和苦心經營的人際關系,将整個19區收入囊中,成為尤姓的新貴。
因為這一次的本性暴露,晉升的報告被打回。
……如果說那件外套的主人是宋弄知,那麼一切都情有可原。
也為這層兄弟關系蒙上更暧昧的色彩。
諾伊斯先前是這樣想的。
在宋弄知依偎到自己掌心中後,卻冒出一個奇異的想法:尤見瀾發瘋理所當然,換位思考,他也會這麼做。
*
諾伊斯以主治醫生的身份加上了宋弄知的聯系方式,友好提醒他,今夜要留在二十五樓的病房,會有專門人員徹夜觀察他。
宋弄知舉起剛解開拘束帶的雙手:“可以給我戴上手铐嗎?”
這樣既不影響他的腕部輕微活動,警衛一抓就能抓到他。
徹夜觀察太辛苦了,宋弄知盡自己所能想為那幾個陌生人減負。
25樓牆壁光潔,盡頭的房間,說是病房,跟牢房沒區别。
四面銅牆鐵壁,沒有窗戶,燈光24小時常亮。
比小時候住過的房子條件好太多,尤見瀾的心快要碎開了,宋弄知還感覺良好,試了試床墊厚度,眉眼彎彎,“哥哥,這個床好軟。”
大概是急着去找談鳴雪,尤見瀾隻親自監督人将這間單人病房收拾得幹淨整潔,留下一部沒有聯網功能的遊戲機,就匆匆離開。
失控期的alpha并非真正的犯人,隻有浴室内沒有裝監控,提供短暫的喘息時間。
條件撿漏,沒有做幹濕分離,還好基礎設備齊全。
被按着檢查太久,宋弄知想先去洗澡,再睡覺。
宋弄知褪下衣服,踮着腳打開沐浴器。
蓮蓬頭灑下熱水,白霧氤氲。
被束縛住雙手終究不方便,他偏着圓潤的肩頭,費勁地穿上衣服。
再去洗漱時,宋弄知撐着盥洗台,頓住。
鏡子不對勁。
學校裡教導的偵查手段,讓他第一眼就發現這是一個雙面鏡。
纖細手指抵上邊角,輕敲一下。
意料之外,對面傳來了回應。
鏡子背後的人,也同樣輕敲了一下鏡面。
宋弄知回憶了一下進來前看到的走廊布局,确定鏡子對面連通的是另一間病房。
介于來之前,醫生說過這間房隻有宋弄知一人住過,所以這個雙面鏡應該是個意外,宋弄知并未感到被冒犯。
“你是被關在隔壁的人嗎?”宋弄知好奇問。
“嗯。”
同為天涯淪落人,宋弄知對病友态度很好,熱情地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今天剛剛搬進來的,我叫宋弄知。”
“你被關多久了?這個鏡子是怎麼回事呀?你叫什麼名字?”
對面十分高冷,明明聽到前面的問題了,就是不說話,指節懶洋洋,有一下沒一下地哒哒輕叩牆壁。
直至問到名字了,才屈尊纡貴地說:“楚。”
音色十分動聽,似碎冰乍裂,清泉晃弦。
宋弄知覺得他有點沒禮貌。
與周六的談小姐相處久了,他對社會化程度低的人很包容,“噢,那我叫你小楚可以嗎?”
哒、哒、哒。
“小楚弟弟,很高興今天見到你。”
占一個沒必要的輩分便宜。
宋弄知正欲離開浴室,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擰着眉問:“那個,請問,你剛才看見我洗澡了嗎?”
不知是被熱水蒸的,還是害臊,宋弄知平日白皙的臉,此刻暈粉一片,在鏡中像紅嫩的花芯。霧氣使鏡子變得不清晰,這張頂頂漂亮的臉,又像水中朦胧的月。
哒……
對面過了很遲,聲音才隔着鏡子傳來——
“隻看見你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