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汪媽媽?可是我姐出了什麼事?”蕭淳譽一見汪媽媽的神色,不由得心裡一緊。
這汪媽媽是蕭淳慶的乳母,向來性子持重、遇事不慌,最是有主意的穩妥之人,蕭淳譽從未見她這般惶急之色,若非蕭淳慶出了大事,汪媽媽不會如此失态。
汪媽媽一見蕭淳譽和聶蘭台就紅了眼圈,行過禮便用帕子拭淚:“世子,夫人,老奴打擾了。實在是沒辦法,大姑奶奶叫我來請二位去國公府,接她回娘家住呢!”
蕭淳譽和聶蘭台都吃了一驚,蕭淳譽道:“我姐不是在坐月子麼?她産後虛弱,還不宜見風,馬車颠簸,她能吃得消麼?”
他隻想到姐姐的身體康健,聶蘭台卻想得更多。
昨日盛國公夫人又是辦壽宴,又是辦金桂盛會的,府中上下熱鬧了一整天,蕭淳慶卻今日一大早就要回娘家住,且還在不宜搬動的月子裡,她這麼急吼吼的,怕是昨晚跟謝淵白鬧了大矛盾。
汪媽媽抹淚道:“老奴知道,這要求好沒道理,自古就沒聽過哪個坐月子的婦人回娘家住的,不僅讓婆家丢臉,娘家也不歡迎,可我們姑娘也是真可憐,她在謝府呆不下去了呀!”
這大興朝确有一種陋習,剛生完孩子尚未出月子的産婦或者小産後坐月子的婦人,被稱作“空頭婆”,這種“空頭婆”是不能進别人家門的,否則會給别人家帶來晦氣。若是有那“空頭婆”進了誰家屋子,必會被主人狠狠辱罵,便是回娘家,也會被轟出去的。[1]
蕭淳譽對此也有所耳聞,不過他從未當一回事,急道:“我們蕭家不興那些,我姐何時想回來住就何時回來,你倒是先告訴我們,我姐到底怎麼了?”
聶蘭台見汪媽媽面露猶疑,溫言道:“汪媽媽,這裡沒有外人,我跟世子的心是一樣的。您就照實說吧,大姑姐到底出了什麼事?”
汪媽媽歎息道:“總歸是和姑爺鬧不愉快。已經鬧了有段時間了,最近幾乎日日鬧,姑娘日日哭,昨夜裡又鬧了一場大的,連夜就想回娘家了,還是被老奴勸住的。今兒天一亮她就讓老奴過來,說沒法再在謝府呆下去,一定要回娘家來住呢。”
聽了這話,聶蘭台心下雪亮,昨日她派綠鴨跟着柳綿兒,多半蕭淳慶也派人跟着謝淵白,那麼謝柳二人在桂園裡舉止親密的事,她焉能不知?
像蕭淳慶這般剛強的女子,隻怕鬧的程度遠遠超過汪媽媽的描述,眼下的處境恐怕很不好。
蕭淳譽還待細問,藍鵲來報馬車已經備好,聶蘭台當即拉了他,與汪媽媽一道出門去謝府。
匆匆趕到盛國公府,一見蕭淳慶,聶蘭台不禁大吃一驚。
昨日沒見着,上次見她還是在半個月前的洗三禮上,不過是短短十多天,蕭淳慶已經瘦了一大圈,臉上的好氣色也全然沒有了,整張臉枯黃如蠟,眼窩深陷,嘴唇灰白,眼角細紋明顯,看起來竟像老了十歲。
那般憔悴,便是施再厚的粉黛,也遮掩不住。
“弟妹,你可來了!”見到聶蘭台,蕭淳慶枯黃的臉上驟然煥發出一層喜悅的光彩,仿佛見了救命稻草一樣,“阿譽來了嗎?”
聶蘭台忙道:“他來了,正在廳裡喝茶呢。”
就算是親姐弟,姐姐的寝間弟弟也是不方便進來的,是以蕭淳譽就在外面廳裡等着。
蕭淳慶拉住她的手道:“那我們出去,叫上阿譽一起說話。”
聶蘭台道了聲好。
在這短短片刻,她已環掃屋裡一遍,随處都是打包好的箱籠,可見蕭淳慶果然是連夜收拾了東西,一刻也不想在謝府呆了。
蕭淳譽見到姐姐時更加吃驚,愣了好一會才道:“姐,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在他的印象裡,姐姐一向端莊美麗,永遠像一隻高傲的孔雀,何曾見過她這般憔悴落魄的模樣?
蕭淳慶道:“長話短說,你現在就去見國公夫人,跟她說,你要接我回娘家住……”
她邊說邊哽住了,顯然,見了親人,一腔委屈再也壓不下去。
蕭淳譽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得跟我們講明白,我們才好跟謝老夫人說呀!不講明白,她肯定不同意你回去的。”
蕭淳慶眼淚落了一串又一串,半晌也說不出話,她轉頭看了大丫鬟留香一眼,留香會意上前,向蕭淳譽和聶蘭台行個禮,低聲道:“還是由奴婢來說吧。”
“這事還要從半年前說起。有一次,姑爺得了一份策論回來,如獲至寶,每天都在書房裡讀,夫人也慕名去讀了,也是贊不絕口。姑爺告訴夫人,那策論出自閨閣女子之手。夫人便說不太像。姑爺就說,你寫不出來,不代表别人也寫不出。”
“夫人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麼,隻說:這倒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古以來女子才華卓絕,連男子也不及的情況也是有的。然後夫人就問那篇策論的作者是哪位閨中小姐,姑爺說,是柳翰林家的小姐柳綿兒寫的。”
“夫人一聽是她,就說:柳小姐固然才名在外,但不過以往所作都是小巧纖娜的詩作,雖風流别緻,到底失于厚重,不似能作這種大氣的策論。姑爺就道,李白能寫‘欲上青天攬明月’這等雄奇豪邁之作,也能寫‘落花寂寂委青苔’的婉約柔情,為何人家能寫小巧纖娜的詩作,就不能寫大氣厚重的策論了?你這滿口泛酸,莫不是在嫉妒她?”
說到這裡,留香難掩忿忿:“請世子和蕭夫人評評理,我們夫人就說了一句,姑爺倒頂回來十句,這也太偏袒那姓柳的了!而且夫人就評論了一句,又沒說人壞話,姑爺竟說她嫉妒,簡直是、簡直是……”
她顯然是想罵人的,礙于身份又不敢,蕭淳慶道:“别說那些有的沒的,隻講事情經過罷。”
蕭淳譽道:“姐你讓她說!謝淵白真不是個東西!”
留香平複了一下心緒,接道:“夫人就說:我雖無才,卻也自有我的天地,無須眼紅什麼人,何況比柳小姐有才的人比比皆是,我犯不着嫉妒她。姑爺就問:那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