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就在那一刻,呼嘯而來的感情如同列車般當頭迎上,成了壓倒理性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幾乎真的以為,自己日思夜想的故人回來了,她聽見了自己喉間壓抑不住的喘息。
“玲子……你回來看我了嗎?”
柔軟得令人心碎。
夏目忽然緊緊拉住她的手,這個動作給了結夏一些力量,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和她一樣的難以置信,卻又不願懷疑。
素未謀面的外婆如少女般年輕,身上穿着和結夏一樣的制服,笑起來和他想象的别無二緻,英氣漂亮的眉眼粲然生輝。
他其實見過的,借着很多妖怪的雙眼,在他們的回憶裡。
——但是不一樣,他的手指微微顫抖,随後被交握的另一隻手攥緊,親眼見到,果然更溫暖、更具體,如同父母還在的那段往日時光。
兩個人在原地呆成了冬瓜,傻傻地握緊彼此的手,一起看着夏目玲子,直到對方笑着搖頭,主動向他們走來。
“傻站着幹什麼呢?你們兩個。”
是稍微埋怨但親昵的口吻。
夏目貴志看着她問:“您是玲子外婆嗎?”不自覺帶上了敬語。
結夏沒說話,隻是興奮地一個勁瞅她。
對方一撩耳後長發,隻幹脆地吐出兩個字:“不是。”
結夏本來正翹首以盼,頓時失望潮水般淹沒了心頭,隻留下咕噜咕噜的氣泡聲。
“怎麼會不是呢?你明明跟玲子一模一樣,你的眼睛、頭發、還有——看我的眼神……”
她沖動地抓住“玲子”的手臂,下一刻卻擦了擦眼睛。
——那手臂上沒有她曾見過的傷疤。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認錯了。”
結夏失魂落魄地試圖微笑,卻失敗了,竟昏頭昏腦地對一個幻象道歉,傻極了。
“唔……以前是這麼做的嗎?那這樣好了。好啦好啦,結夏、貴志,能走到這裡,你們都辛苦了。”
“玲子”卻有了動作,她像是沒察覺到什麼不對似的,上前一步,同時把兩隻手掌覆上了結夏和夏目的頭頂,然後對着兩人微笑,發出呦西呦西的安撫聲。
“欸?”
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沙沙地撫摸。結夏不知道自己也能和JK共用一個喉嚨,但抱歉,她隻能發出這個聲音了。
——不可思議地,那雙手傳達出的力量擊中了她的脊背。
夏目貴志也一樣,但他更好點,興許是因為他早就試着接受很多不情願的事了。想或不想,死亡都是一視同仁的。
他想起來這裡的初衷:“外婆,如果想離開這,我們應該怎麼做?”
“你真的覺得,是存在某種方法讓你們逃走的麼?”
“玲子”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眼中含着某種更深刻的東西 。
“……什麼意思?”夏目貴志睜大雙眼,一路闖到這裡,他一直堅信着他們能夠回到現實。而他也相信結夏不可能騙他。
“你知道的,我隻是你想象出來的,這是你的内心,困住你的其實是你自己,至于狸貓,根本不是你的關鍵。”她說,“所以,回去吧,正視它們、正視你所見過的一切。”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成為一個看不見妖怪的「正常人」,你會想嗎?”
“不。”夏目貴志聽見自己堅定的聲音,“其實以前我這麼想過,但是,在我遇見這麼多因「看見」構築而成的緣分後,我就再也割舍不下了。”
——這能力折磨他許久,在失去父母的庇佑後,他如同剛會走路的幼兒面對野狗一樣,獨自在這世界徘徊,也因不同而招緻很多不解與排斥。直到他來了八原,在久違的十六年後,才學會怎麼與人、或者妖結緣,膽怯着迷茫着,最終堅定前行。
“玲子”見狀微笑着拉住他的手,一陣風吹過,化作點點螢火,在兩人不舍的目光中消散了。
夏目發現手裡多了一個東西,他輕輕翻過來。
——是朵花,比天空還藍,比結夏的羽毛淺一點。
“是喜林草,真懷念啊。”
結夏曾在玲子常去的那片花海見過這抹藍色,仿佛裝飾天空的顔料灑落下來,染藍了花瓣。
他們兩個捧着朵花,像小孩子似的傻傻地屏息等待了會,什麼也沒發生。
結夏手指戳戳花瓣:“玲子變成花了诶,怎麼沒什麼反應?以前我沒事戳她的時候總是被瞪。”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看見什麼反應。
夏目貴志哭笑不得,安撫她:“也許在關鍵時刻會起作用吧,這可是玲子外婆呢。”
“是啊,畢竟是那個玲子。”
結夏用一副感慨萬千的語氣說。
“畢竟是玲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