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滿當當的油紙包,又用了一頓晚膳,從春香樓再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男人看着天色客客氣氣跟春香樓的夥計借了個燈籠。
馮十一不解時,他回:“娘子不是怕黑嗎?”
馮十一頓了一瞬,作為一個殺手,她怎麼可能怕黑,她隻是厭惡黑罷了。
黑夜會讓她想起那些夜晚。
夜色中,你完全看不到對方的面龐和身影。拿着一把刀的你唯有殺而已,待天亮後,你再看清死在你刀下的那些人時,你就是發覺,不少面孔都是你熟悉的。
那些事曾經夜夜吞噬着馮十一,直到半年前,她大開殺戒後,那些事也随着那些人的死亡一同去了。
拎着燈籠,環着男人的臂膀,馮十一穩穩當當每一步都踏在光亮裡。而男人,走在馮十一身側,始終遷就着她的腳步。
邁着一緻的步伐,夫婦倆回到了家。站在大門外,忠平難得沒有第一時間探頭出來。馮十一微微仰頭看向身側的男人:“忠平在學館嗎?”
郁明微微蹙眉搖了搖頭的同時邁前一步,以微不可見的姿态變化把馮十一護在了身後。
“沒有,我留他在家盯着工匠修繕廚房了。可能他忙去了。”
說着話,郁明推開了大門。
大門打開,隻見院内一片寂靜,廊下燭火依舊。
把傘收起放在大門邊上,郁明本撐傘的那隻手牽住了馮十一。
十指相扣,他的大掌輕而易舉就包裹住了她的纖細手掌。這是他頭一回牽她的手,馮十一嘴角微微上揚,可很快她的笑意就僵住,她的眼眸緩緩轉向南書房。
南書房有人,還是兩個人。
馮十一正仔細聽着南書房動靜,耳側男人溫潤的聲音響起:“娘子先回屋吧,我去書房瞧瞧,忠平在不在那。”
男人想抽回手,卻發覺他的手正被馮十一緊緊牽着。
扣住男人的手,馮十一沒有動,而是揚聲喊了一聲:“忠平,你在書房嗎?”
書房透出燭光,郁明緊緊抿着唇,眼神一瞬未移緊緊盯着書房門。
沒一會,書房門打開了,忠平走了出來。
“先生,娘子,你們回來啦?”
見到忠平出來,馮十一松了松緊牽着男人的手,而她身側的男人也斂了斂眼眸裡的凜然。
忠平從書房廊下一路走到了夫婦二人面前,他先是主動接過了郁明手中的東西,然後他看向馮十一。
“娘子,一個時辰前來了個人,說是您的遠方親戚。我先把她安置在書房裡了。
馮十一一頓:“遠方親戚?叫什麼名字?”
她無父無母,哪來的什麼遠方親戚。
馮十一疑惑,而郁明則是沉着臉看向她。
“是那些侵占你家産的親戚嗎?”
聽到郁明的話,馮十一又是一愣。
她險些忘了,當初為了讓他覺着她可憐,她編造了一個雙親早亡,惡毒親戚侵占她家産然後将她掃地出門的故事。如今被他這麼一問,馮十一面色就有些怪異。
看到馮十一有些怪異的臉色,郁明隻以為她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郁明握緊她的手:“無事,不怕。夫君在呢。”
夫婦倆說着話,一直沒機會插嘴的忠平幽幽開口。
“那人看着不像壞人,娘子要不去看看吧。我問她什麼她也隻會搖頭。”
忠平這麼說,又想到白日的事,馮十一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忠平走在前頭剛推開書房門,書房裡一道身影就以極速向書房外的馮十一沖來。
“十一,我想你了。”
可人還沒沖到馮十一面前,就被眼疾手快的忠平攔住了。忠平攔住人的同時發出了一聲悶哼聲。
看到那架勢,再聽到忠平的悶哼聲,站在門外的夫婦倆齊齊怔住。
馮十一是有些頭疼,而郁明是疑惑。
人被忠平攔住後,還一直不斷掙紮,而忠平除了剛開始的那句悶哼後,再沒出過聲音,隻堅定紮着馬步控着人。
馮十一這時候也終于注意到了忠平,看到忠平那穩紮穩打的馬步,馮十一挑了挑眉。
挑眉後,馮十一斂了斂表情,整個人變得冷冷的。
“忠平放開她吧,小雲,站那别動。”
馮十一話音剛落下,忠平懷裡的人就真的不再掙紮了,忠平猶猶豫豫松開了手,見人真的定住不再暴沖後,忠平收起馬步站到了一側。
忠平挪開了,郁明也終于看清了忠平需要用勁全力才能控住的人的全貌。
粉嫩的衣裙,瀑布般的長發,滿頭的珠簪。雖然樣貌普通,但從打扮也能看出是個姑娘。隻是這身量還有身型……都快逼近一個成年男子。雖比不上郁明,但也可以和忠平持平。
除了身型有些惹眼外,她的眼眸也與尋常人不同,沒有什麼雜質,清亮的和孩童的眼眸一樣。
郁明看了兩眼,有個大緻印象後就收回了視線。而他身側的馮十一則是松開了他的手,一步步踏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馮十一先是關心皺着眉揉着胸口位置的忠平。
“忠平,你沒事吧。”
忠平正了正臉色。
“娘子我無事。”
随後馮十一才掃向粉嫩身影:“小雲,道歉。”
馮十一的語氣說不上好,甚至有些嚴厲。而方才還分外激動的人聽了馮十一的話居然乖乖“哦”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子,對着忠平實實在在鞠了一個躬。
“對不住!”
她頭上的珠簪太多,她躬身時,忠平隻看到各色珠寶在自己眼前搖晃。珠簪搖搖晃晃,忠平甚至都感覺随時會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