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子除了是武安侯府的特聘家教之外,私底下其實還是武安侯的幕僚之一。
作為武安侯府掌舵人,在替兒孫規劃前程這方面,顧雲鵬有時候也是要參考岑夫子的意見。
譬如岑夫子說,顧清朗拿筆如拿刀,寫字像列陣,科舉考場怕是禁不起他上蹿下跳,還是去邊疆戰場上蹦跶吧。
顧雲鵬驗證過後,得知事實确實如此,便也不再勉強顧清朗一定要會寫詩書文章,好好吃飯,好好練武,好好長個就行了。
對于顧清晨兄弟,岑夫子的評價是“心性堅韌,處事淡然,穎悟絕倫……,隻要不被刻意耽誤,将來不管是走何種道路,都會到達頂峰的。”
評價如此之高,叫顧雲鵬欣喜不已,我老顧家的血脈,就是優秀啊!
雖然還未來得及驗證,可對于這兩個聰明孫子,顧雲鵬也漸漸地放在了心上。
第二日上午,顧雲鵬特意放下了軍中事務,陪着夫人等在暖閣裡,他要好好問一問兩個孫子對于未來都有什麼想法,他也好幫忙規劃規劃。
顧清晨跟弟弟是在留雲居那邊用了早飯才過來的,這會兒太陽高高挂起,跟個鹹蛋黃似的,沒什麼溫度,好似天空中的一個擺件,看着好看,實則沒有多少的熱乎味兒。
外面天寒地凍,呵氣成霜,暖閣裡卻溫暖如春,擺在桌案上的鳳梨散發着一陣陣清香,也就是武安侯府這樣的門第,冬日裡竟然還吃得上新鮮水果,又憑添了幾分夏日的味道,好似一年四季都在這屋子裡。
回想上輩子這個時候,他們兄弟正跟着阿娘在外面受苦呢。
劉雲雪那時候是說逃就逃啊,腦子一熱,連個規劃都沒有,收拾了幾件衣服,揣了一些錢财,就帶着顧清晨兄弟就連夜離開了京城,仿佛多呆那麼一刻,就會被抓回去似的。
又是冬天,又是年底,幾乎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出遠門,上輩子離開京城時,顧清晨母子三人一開始連個馬車都雇不到,隻能徒步趕路,官道上的積雪能沒過腳背,北風“呼呼”地吹,雪花粒子打在臉上,又冷又疼。
顧清晨到如今都還記得,弟弟是如何步履蹒跚地摔倒在了雪地裡,他見此趕緊将包袱挪在胸前,蹲下去将弟弟背在了背上。
女主親娘裹着一件狐皮披風走在前面,冷着臉抱怨他們兄弟拖拖拉拉,隻知道給親娘拖後腿,又罵祖父和祖母不講人情,搜尋他們就跟搜尋犯人一樣,陰魂不散!
也對,上輩子不告而别的人裡面多了顧清晨兄弟,血脈子嗣都被人給拐跑了,武安侯府可不僅僅隻是派了吳振山出去找人。
祖父和大伯、大堂兄他們,可是親自帶着侯府親衛,還去京師營調了兵,大張旗鼓分頭找的。
要不是後來被騙到了賊窩裡,顧清晨他們兄弟估計早就被祖父他們找到了,之後也不可能會發生那樣的慘事。
嗨,說到底這個世界的基石本本就由八十一本小說融合澆築,人生處處都是劇本,但凡是意外走上了某一個特殊的舞台,就得被劇情推着走,避都避不開。
好在顧清晨兄弟暫時算是從那個舞台上下來了,至于能不能徹底擺脫炮灰的身份,還得要繼續努力啊。
青蕪姐姐親手替顧清晨兄弟取下了身上的鬥篷,溫麽麽牽着他們兄弟來到薛兆姝身邊。
薛兆姝先是關心了關心兩個孩子有沒有吃飽睡好,接着才十分委婉地問顧清晨道:“晨哥兒啊,如果,祖母說是如果啊,……如果你們阿娘找不回來了,或者是找到了,但她就是不願意回來了,你和晏哥兒要去找她嗎。”
這話問得顧清晨一陣牙疼,我要說不想去找她的話,那不是就顯得我不知生恩、冷血無情了嘛。
顧清晨刻意避開祖父母的目光,低着頭看着腳尖,跟個小白花似的,将那日在劉雲雪面前鬼扯的冠冕堂皇的話,當着祖父母又說了一遍。
薛兆姝聞言還未怎麼評價,顧雲鵬便笑得意味深長道:“你爹不要你們,你們便也不要你爹了,你想要帶着你弟弟單獨分出去,自個立戶過日子,隻希望能有個讀書科考的機會,長大後再負責贍養你們親娘,是這個意思吧?那還認不認武安侯府呢?認不認你們是老顧家的種啊?”
顧清晨擡頭偷瞧了祖父一眼,見他笑得是一副正等着“挖坑埋孫兒”的模樣,又趕緊将目光移開,躲躲閃閃,糾結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試探道:“認或是不認?有沒有資格認?……又不是我和弟弟能說了算的。”
顧清晨這話說得十分可憐。
顧雲鵬聽了,卻瞬間樂了,擡手給了顧清晨一個腦瓜崩,笑罵道:“你個大兔崽子,耍心眼耍到老夫面前來了!”
見顧清晏在旁邊瞪着自己,顧雲鵬順手也給了他一下,沒好氣道:“你個小兔崽子,隻給了你兄長一下,沒給你,怎麼?你還不樂意了。”
别人練的鐵砂掌,他們祖父練的估計是鐵砂指,也沒見他多使勁兒,就彈得顧清晨兄弟都頂着一塊紅胭脂,跟兩個丹頂鶴似的。
薛兆姝在旁邊看得不樂意了,擡手捅了丈夫一個倒拐子,罵道:“你個糟老頭,下手沒輕沒重的!倆孩子能有什麼心眼,不過是爹娘不靠譜,隻能靠自己罷了。”
顧雲鵬往旁邊躲了躲,半點兒也不愧疚道:“好好好,既然嫌你們爹娘不靠譜,等到正月回鄉祭祖的時候,我給你們兄弟倆安排個好去處,保證能讓你們安安心心地把書給讀好了,自個給自個掙一份好前程。”
得了武安侯府當家人的保證,顧清晨僅剩的那幾分的憂慮,瞬間就散了,隻覺得重來一世,他帶着弟弟盡力展現讀書天賦,又努力在祖父母面前表示親近的決定,果然是再正确不過了。
到如今,也就隻用耐心地等着正月到來,等着祖父替他們安排好一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