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搖搖晃晃前往二皇子府,一路上範閑心中翻湧不平。
這期盼已久的重逢他并不知該如何處理,不由得構建了無數種假設。
無論是見面的契機或是年齡都與上次不同了,想必對話也不能沿用舊有的,失去路徑依賴是很令人苦惱的事。
現在的他在老二眼中還是個小孩兒呢,若是因為這點被看輕了該如何是好?要不裝個大的?南慶第一仙童在此?不行,也不能太出挑了,容易被李承乾那邊盯上。
話說回來,老二這麼着急見我是為什麼?提前拉攏?拉攏一個小孩嗎?
該不會是......範閑一個激動的打挺撞在車壁上,引來車夫擔憂的詢問“公子無事吧?”
“沒事沒事”範閑捂着腦袋,剛剛他冒出的想法着實激動,老二着急見他,該不會是也重開了吧?
诶呦,要是真的可有意思了,待會兒要不要對個暗号什麼的?
馬車停在皇子府門前,範閑下了車仔細打量,才發現選址與布置都與前世不大相同了。
如今的皇子府距皇宮更近,守備也更為森嚴。
行啊李承澤,過的比以前好了。
範閑經人引着快步走在皇子府中,這裡的一景一物與上一世大不相同,範閑不禁腹诽,難道重活一世品位變了?還是說醒過來看到以前的東西不吉利所以換了嗎。
小厮引着他走上一段長廊便不再陪同,長廊兩側由白紗遮蔽着,風一吹向人撲過來,如同無數隻手在抓撓,長廊另一頭是一座層層紗幔圍起的涼亭。
範閑目不轉睛的盯着涼亭,任由白紗打在臉上,沒有什麼能分走他的目光了。
幾十步的路走起來仿佛千裡萬裡,行至涼亭前駐足竟有些氣喘,範閑原地平複了一下呼吸,複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司南伯府範閑,見過二殿下”,說着擡手去揭亂舞的帷帳
“範公子”稚嫩而陌生的聲音響起,範閑一愣,顧不得禮數的胡亂撥開帷帳闖入,隻一眼,心便涼了半截。
涼亭裡哪有什麼李承澤,隻有一名錦袍玉帶的幼童端坐其中。
這幼童約莫十餘歲,生的漂亮,但眼角眉梢透露着算計狠辣。
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不屬于範閑認識的任何人。
“範閑唐突攪擾,望殿下恕罪”經年的官場浮沉讓範閑隻花了一瞬便認清了局勢,即不認識,敵我不辨,還是客氣些好。
“剛剛叫的親熱怎的又拘禮起來”這位殿下起身走過來,眯眼笑着“若論姻親,我還要叫範公子一聲表哥,别生分了才是”
範閑瞳孔震顫,忽覺的他面上假笑十分熟悉,複低下頭去“殿下擡舉,臣子怎可與皇家論親?”
“怎麼不能”小孩作勢請他坐下“你府上柳姨娘與我母妃是姐妹,你說這聲表哥我叫的叫不得?”
“不知殿下的母妃......”範閑手心冒汗,聲音都在抖
“宜貴妃”小孩支起下颚盯着他,手籠在袖子裡看不見,森森然像一個紙娃娃
“叫殿下生分了,表哥若肯,喚我承平就是”
後面聊了什麼範閑都不知道了,隻是盲目的應答着,心裡隻想着逃離這個地方。
一切都亂了。
這個李承平并不是叫他老師的那個,從年齡到相貌舉止都對不上。
如今的李承平是慶國二皇子,坐在皇子府籠絡外戚,摩拳擦掌準備與太子一鬥,遠比當年的李承澤更野心畢現,更早踏上了不歸路。
那李承澤去哪兒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李承澤嗎?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将每個人剝離了原本的命運軌迹。
範閑蹲坐在馬車廂中啃着指甲,焦慮與疲憊爬上了脊背。
太自大了,他想,究竟憑什麼判定重來一世的一切都會和上一世一樣呢?沒有人會在原來的位置上一成不變的等着他。
今日是不知去處的李承澤,明天呢?沒了與婉兒的婚約,還會有林若甫的扶持嗎?入宮做了伴讀遠離了檢察院,是否還會遠赴北齊結交言冰雲海棠朵朵?進京城門口并沒有人兜售地圖,王啟年又在哪兒呢?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前路是明了的一片混沌。
原來是這樣的感受,範閑抱住雙臂,李承澤,原來無人可用是這樣的感受。
李承澤,這個京都沒你,真沒趣。
“範閑進二殿下府時十分高興,卻并未久坐,出來時臉色不佳”侍從彙報完垂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