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蓋爾缪斯島曲》
文/森甜
2025/4/3日發表于晉江文學城
001
靜霭沉綿的午後。
飛進虹膜中的山湖霧藍藍,虛飄飄的,白鴿掠過深沉的日内瓦湖面,激不起一點浪,畫面幹淨透徹得如不碎的銀鏡。
遠處的阿爾卑斯山脈披着白絨絨的雪裙,慵懶躺卧在藍湖上。
山海,雪景,日光同組成天然印象派畫作。
辜雪捏握住鉛筆,手指‘唰唰’在速寫本上描繪着。
絕妙自然風光帶來的靈感,如同煙花炸開,對環藝生來說,全身腎上腺素無不澎湃翻湧。
看來為甲方開發商合作的設計案有着落了。
直到食指的指節酸痛,長期保持單一的作畫姿勢,肩頸肌肉緊繃僵痛起來,辜雪才停筆,靠着椅背小憩一會兒。
閨蜜孟南汐的電話是在她昏昏欲睡時打來的。
對方正替她在草坪遛狗,從畫面中看來,那隻四處撒歡的喜樂蒂牧羊犬很顯然難以管制。
孟南汐抱怨,“雪雪啊!你家琥珀可是個狗界少爺,脾氣比驸馬哥還臭,得虧出國前交給我了,不然你家那幾個阿姨真拿他沒辦法。”
如她所料,不用詳細描述都能想象琥珀肇事的各種場景。
辜雪嘴角牽起歉意笑容,“哎呀麻煩咱汐汐大寶貝了!你也知道琥珀這崽子認主,除了我和你還有池也,誰也管不住。”
孟南汐歎口氣,“誰讓咱琥珀少爺這麼帥呢,瞧瞧這毛色和立耳,妥妥男模狗,比池也那小子還頂,作為幹媽,我樂意伺候。”
辜雪不禁撲哧笑出聲。
要是池也聽見孟南汐又将他和狗子比拟,恐怕會原地炸毛,耳冒蒸汽。
寒暄一陣。
孟南汐再次好奇地問道:“對了雪雪,這次的珠寶拍賣會什麼時候開始?我可真是佩服你啊,為了這枚阿蓋爾缪斯紅鑽原石跑這麼遠,橫跨越兩個洲。”
她說着,“你事前有沒有調查過競争對手,咱有把握能夠順利拿下嗎?可别浪費這麼多力氣,到時候空手而歸。”
辜雪此次來瑞士日内瓦,主要是受邀參加蘇富比舉辦的拍賣會。
該拍賣會曆史悠久,兩年一次,世界聞名,許多有價無市的罕見稀世珍寶都會在此拍賣會亮相。
她看中了其中那枚舉世罕見的阿蓋爾缪斯紅鑽。
這枚紅鑽是高淨度,擁有濃郁如火焰般的色澤,和辜氏家族曾拍賣到的那枚,19世紀出産巴西的穆薩耶夫紅鑽價值相當。
當時身為辜雪的外祖父,辜文詳,将這顆珍貴的原石做成鑽戒向外祖母求婚。
可惜後來,處于創業初期的世璨集團遭遇财務危機,資金流轉不過來,外祖母體恤外祖父,被迫将鑽戒拍賣。
幾十年光景一閃而過,不論辜家發展得如何富埒王侯,那枚鑽戒再沒尋回過,成為外祖母最大遺憾。
現在外祖父早已去世,祖母久卧病床,不知還剩下多少光陰,辜雪遠赴日内瓦隻為拍下這枚紅鑽原石,重新設計成鑽戒。
在倆人結婚六十周年紀念日贈予外祖母,彌補遺憾。
辜雪信誓旦旦,“今晚七點開始,不論花多少錢,我都要把這枚原石拍到手,外祖母對我很好,我不想她遺憾終生。”
孟南汐表示理解,轉瞬又問,“那你什麼時候回國?”
她語氣着急,“你都不知道,咱這次合作的開發商特難搞,對咱出的設計方案否決十幾次,然後又一直催命讓交稿,我們幾個頭快秃了。”
辜雪眼眸瞄向速寫本稿紙,胸有成竹的回應,“汐汐我跟你說,這趟日内瓦湖真沒白來,我已經有初步想法了!”
“他們這邊湖水清澈,植物鳥魚與人和諧共生的自然環境給我靈感啟發,保持生态平衡對人類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咱們一直都以做綠色生态創意設計為主,現在全國提倡環保,甲方也看中咱們這點。”
“回來後,我就具體和你們講述,怎麼建設小區周邊的濕地公園,以及打造生态廊道的相關方案。”
孟南汐對辜雪連連誇贊後,發出感慨,“雪雪,咱們當初成立這個綠漾工作室可全憑你一句話,然後池也那狗子出資,你出具體項目計劃書,我向學校申請場地資源,咱三成功在京美入駐衆創空間。”
“最開始我都是抱着玩票的心态,沒想到咱兩年過去竟然有點眉目,還跟着你賺到不少錢,按照我這種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作風,我爸都不相信,對我刮目相看。”
電話内傳來細微的歎息音,“隻可惜啊,驸馬哥被他老子弄去部隊操練吃苦了,工作室隻剩下咱倆,還有今年新招的倆學妹學弟。”
對方提及池也去當兵的事情,辜雪不置可否。
隻因池也父親那輩之前都是軍人世家,為國家立下很多赫赫戰功,家教甚是嚴苛,到其父這一代開始從商,生下兩兒子一個比一個叛逆。
在其父親眼中就成了典型的膏梁子弟。
為樹苗不長歪,他把倆兒子依次送到偏遠部隊去操練,吃苦,據說池也這次去的地方接近昆侖山脈了,那邊常年下雪,屬于高原中的高原。
并且部隊訓練嚴苛,很難和外界取得聯系,就算想聯系,那邊荒得連5G信号都沒有,所以時常都屬于封閉狀态。
孟南汐聲音仍然喋喋不休,“雖然驸馬哥不在内陸,但也時常拿錢支持咱工作室,沒少出力。”
辜雪聽着一口一句‘驸馬哥’忍俊不禁,“是啊,可得感謝咱驸馬哥的鼎力贊助,咱今日的成功萬萬不能少了金主!”
其實這個稱呼專屬于她和池也,來源還是小時三人時常一塊過家家,辜雪每次喜歡演公主,孟南汐演皇後,池也自然就演驸馬。
所以‘驸馬哥’這個稱号自然而然地流轉到現在。
孟南汐想到什麼,話鋒轉道:“雪雪,你說你和池也相愛相殺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倆最後能走到一塊,沒想到最近都在傳——”
“你要和華珀集團的繼承人訂婚了!”
辜雪的注意力先是停留在她上邊那句,立刻否認,“打住,我和驸馬哥清清白白,就他那滿清貴族的二世祖臭脾氣算了吧,我倆屬于互相看不上。”
後邊那句提問。
她握住手機的指尖微攥緊,心跳像是漏掉一拍,唇邊蕩起明媚笑弧,語調飄然回應,“嗯,我等祁賀哥哥回國後就訂婚。”
刺耳的女音快要紮破耳膜,高頻尖叫聲持續片刻,對方急忙問道:“你真的要和祁家聯姻嗎?我昨晚吃飯時,聽我爸提過兩嘴這件事,就想來問問你,沒想到是真的!”
回憶拉片浮現。
半月前,辜雪母親特意将她叫到書房談聊,提及外祖父去世前留下的遺言,對方叮囑,如若未來祁家有難,讓辜家無條件扶持。
隻因辜家和祁家祖父倆曾在20世紀戰亂時代經曆革命友誼,屬于生死之交,并且定下一門娃娃親。
娃娃親對象是祁家唯一繼承人祁賀和辜雪。
辜錦瀾向她講述祁家現在的困境,對方祖父舊事重提,想讓他們家履行當時許下的婚約,母親向來尊重辜雪,詢問她意見。
辜雪答應了這個聯姻計劃。
對于她毫不避諱地将這事坦誠相告,孟南汐再次震驚,“我的天呐,雪雪,原來你那個從未謀面的未婚夫是來真的啊!”
“這麼多年,大家都知道你外祖父給你定了一門娃娃親,我和池也就喜歡拿這事開玩笑。沒想到你這剛到法定結婚年齡,靠,就迫不及待被迫履行承諾。”
“雪雪你也太慘了吧!大三就訂婚結婚的,咱們還沒一起浪個幾年,你說你小鮮肉沒玩幾個,馬上就有老公管着了,趕快和你媽還有姐說說,強烈反對這門毫無感情的商業聯姻!”
不管孟南汐怎麼勸告,她都笑眼烏濃,目光凝視着遠處湖面,盈潤的玻璃眼珠盛滿甜潤蜜醬。
辜雪聲音滿心歡喜,“可我覺得這樁婚事挺好呀。”
對于這個回答,電話那頭的孟楠南汐更是不解,她原以為辜雪是迫于無奈聯姻,沒想到這妮竟然願意接受這門婚事!
孟南汐反對道:“雪雪你腦子糊塗了吧,不行,我得把這件事告訴池也,驸馬哥知道後,肯定會立馬回來橫刀奪愛!”
辜雪和對方絮絮叨叨聊了一陣後,挂斷電話。
她舒适伸着懶腰,目光朝前方眺望過去,仙霧在阿爾卑斯山脈周遭缭繞,淡金色日光落在海面,碎鑽般在皺褶的湖泊鏡面上晖晖閃動。
畫面很美,她心情尚好。
雖然剛孟楠南汐不理解這門婚事,但她卻異常期待,隻因,聯姻對象是她曾少女懷春,暗戀多年的小哥哥。
思緒飄遠,記憶的潘多拉寶盒被打開。
辜雪隻見過那個男人兩次。
使她怦然心動的則是,十五歲時在外祖父家偶然見到他的那次。
燦綠的夏日午後。
位于京郊香山老屋别墅隐在一捧一捧青綠之間,黑橡色房屋給人種敝舊的質感,約莫山太深,日光被遮擋,反有種苔藓般的陰濕氣。
外祖父那會身體狀況已然不佳,長時間住在山上的老屋頤養天年,辜雪假期都會找時間上山陪外祖父。
某日,恰好學校組織寫生活動,地點設在香山,她三點鐘下課後和老師打過招呼,背着油畫闆乘坐司機前來接她的車,回外祖父老屋。
外祖父每日都會固定午休,辜雪不便打攪,獨自在2樓的陽台繼續完成寫生。
時間如沙漏緩慢流逝。
她在上色時想尋些更适宜的畫筆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