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完詩經,我記住的隻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想碰到一名好女子,讓她愛上我,與我共渡餘生。
我不以為這是樁簡單事兒,可也沒想到竟難如登天。
三哥說這不怪那些女子,如他是女子,我多看一眼她,她也會覺得自己受到侵犯。
“……”我跟爹告發了他受賄斂财的事兒,他被爹罰到了小城。
我喜歡看人的眼睛,并且一望就是許久。我相信眼睛通往人心靈的窗戶,想看看他們的内心。可惜在我看到他們内心之前,他們通常已關了窗,有的還會一邊漏雨一邊關。
我不求我的好女子漂亮,但她一定不能回避我的眼神。
五哥要我别強人所難。
他說不說那些女子,那些外人,就是家裡的兄弟,也沒有能接受我長時間直視的。
五哥嘴雖然碎,但他很疼我。小時候我從房頂上掉下來,掉到作法的人架起的油鍋裡,整個人整張臉都泡裡面,差點就死了,是五哥最先把我撈出來,還喊來了大人。
家裡的兄弟忙得腳不沾地,隻有我每天東遊西逛。
我瞧了幾家的千金,有兩個當場吓暈了。她們把我也吓了一跳,那柳枝一樣身姿癱軟在地,我還以為她們身有重疾。
次日,其中一家千金投湖自盡了。
我去她家拜訪時,她的家人趴在地上揪着我的褲腿要我償命。
晚上,我把頭淹沒在臉盆裡,等我從盆中出來,水打濕了我的窗戶。
書裡都是騙人的。
我再也沒有說過要娶妻。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的眼睛,見到那樣的人。他的面容極其俊美,見慣九弟美貌的我都移不開眼睛。最妙的是他的氣質,松弛中帶着殘酷的優雅,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臣服。
他一定被許多人偷偷戀慕。
我望着他,他坦然地回視着我,許是我看得太久,他漸漸不快。
“你是誰?”我問。
他不回答我。
侍衛團有見多識廣的,告訴我他是戎寒。
李陸寫信說他要送我一份大禮。李陸是我的朋友,當時掉油鍋的時候,他跟我一起玩,我把他推開了,自己掉了進去,他一直記着。人們常說他殘酷,但我覺得他隻是兇了點。他告訴我龍家的虛墨簪可以助我找到愛人,說他可以借給我用用。我不信世上有這樣神奇的物件,他讓我等着。
我本已決心不再追尋,可聽他談,還是生出期待。
我随李陸來到尚昆。
半夜聽到他們排兵布陣,偷偷跟上他們。
我一直以為,我自幼與他一起長大,他是什麼樣的存在,不需要外人告訴我。他們對于李陸就像對于我一樣,隻是言過其實。
直到那夜。
李家侍從提着幽黃的燈籠,龍家上百口人的屍體堆積在院子裡,猩紅的血染紅了我的靴子。我躲到庭院的樹下,旁有一水缸,聽到水缸中傳來水聲和輕微的呼吸聲,我看到水缸旁有人的腳印。
李陸問我跑來幹什麼,他說如果不是剛剛發現我的時候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那龍家的小子也不能逃跑。
我不敢說話,他發覺我在發抖,攥着我的胳膊扶住我。
我說我要回家,“你不要虛墨簪了?”他笑問。
逗我的樣子,讓我想起我逗家裡的大黃。
“……”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第二天,外界傳出龍家的事與李陸有關的消息。他來找我,問是不是我走露的風聲。我否認,想要回去,他帶走了我的仆從,讓我在尚昆好好遊玩。
我不願呆在他的府邸,在街上遊蕩。巷子裡有人撞了我一下,我現在隻一個人,不敢擡頭看對方,于是急匆匆往前走。走到一家酒樓,我坐下叫了幾個菜。
我的錢袋不見了。
酒樓夥計讓我找人送銀子,我沒辦法,他們把我拉到後院,對我一陣拳打腳踢,又扒了我的外衣。
那衣裳是我花了五十兩制的。我穿着中衣難堪地躲在巷子裡,忍不住抽泣。
一位婦人帶着孩子向我走來,在我面前扔下了幾枚錢币。
“去買點吃的吧。”她說。
我把頭埋在腿上,哭得更大聲了。等我哭完,她給我的幾枚錢币也不見了。
我站起來左顧右盼,真的不見了。
抹眼淚時我餘光掃到街角有人。
戎寒。
他用一種我也說不上是什麼樣的目光看着我,不是善意,也談不上惡意。我有些尴尬,還有見到熟人的親切。他要走,我鼓起勇氣跑向他,本想問他借點銀子,他卻走了。
我很久沒有見到我的仆從,終于忍不住去找李陸,在門外,我才發現五哥也來了。我正要進去,聽到他與五哥的對話,他說我之所以掉進油鍋,是因為五哥的惡作劇。五哥本是想要吓吓我的。
他竟隐瞞了我這樣的事,我不敢想象這麼多年他的内心有多煎熬。
我推開門說我不怪五哥,讓他不要再内心不安。五哥的眼睛濕潤了。
李陸邀請我們去絕歡樓,我不想去,但五哥說有他在。
絕歡樓真是乃人間極樂,想不到世上有那麼多可以與我自如交流的女子,若是以前我必定如墜雲霧飄飄然。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