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德瑞微微俯身，高大的身體完全将銀灰色監控籠罩在下方。

在泰坦說話之前，阿帕諾立刻擡手擋了下朗德瑞壓低的身體，他的手掌剛好抵住泰坦胸前的核心環。從掌心另一側傳來的熱量讓他很不适應，有點想往後退，但他忍住了。

在朗德瑞這個明顯犬系本性的泰坦級面前做出閃躲的動作，搞不好下一刻對方就條件反射撲上來。

他知道自己此時必須掌握主動權，格外冷靜地說：“朗德瑞，我幫你修好了後台兼容，現在你是不是應該聽我的？”

“是的，我會聽你的。”朗德瑞心情很好，低音炮格外磁性，“你想讓我做什麼？”

“……”

阿帕諾不動聲色地調低收音模塊的敏感度，立刻下令：“安靜！”

監控泰坦馬上安靜下來，視線始終看着他。

阿帕諾攥了下拳，在内心想朗德瑞不說話帶來的壓力竟然比說話時還大，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把左手攤開放到朗德瑞面前，接着說：“好。現在，握手！”

朗德瑞的右手向前伸出，手掌将阿帕諾的手整個包裹在掌心裡。

阿帕諾：“……”行吧，這樣理解好像也不算錯。

他保持鎮定：“做的好，朗德瑞。換另一隻手。”

朗德瑞松開手，然後自然地又放上去握了一次。

阿帕諾看着對方紋絲不動的左臂，和死死擋在左手後方的“登出”面闆：“……”

嗯，果然朗德瑞也知道一擡左手他就要跑，這個時候又裝聽不懂了。

“我帶你打雙排賽吧。” 朗德瑞握着他的手，上半身向前傾靠了一點，把他們之間距離再次縮小，“我的十六項攻堅對抗考核成績是全A滿級。”

阿帕諾試圖悄悄去摸登出鍵的右手又被朗德瑞“剛好”擋了回來，他的視線盯着那塊近在咫尺的面闆，手指反複蜷縮伸直，嘗試去夠，半天才說道：“我為什麼要跟你雙排……而且上一個跟你雙排的機掉了700分。”

朗德瑞現在充滿了信心，主要是對阿帕諾的修理技術和對自己實力的信心：“這次我帶你赢，不會讓你扣分的。”

阿帕諾忍不住說：“你其實就是想讓我陪你玩吧……”

朗德瑞微微笑了，對他說：“可以嗎？”

銀灰色監控即将碰到面闆的手瞬間僵住。

“阿帕諾？”見他沒有回應，朗德瑞又耐心地叫了他一聲，泰坦級中低音聲線的殺傷力再次呈指數級上升，“可以嗎？”

阿帕諾下意識縮回手，按住收音模塊的那一側機面。這其實是個無效動作，模塊收錄的音波早已轉換成信息層面，可被系統解析、重複回放的聲紋。

他現在有種仿佛被入侵的聲紋信息幹擾到大腦系統運行的強烈感受，他感覺到危險，卻不知道危險來自什麼，本能地開始分析。

他知道舊世界動物會産生“荷爾蒙”，以氣味的形式吸引配偶交/配和繁衍後代。難道仿生人也會産生類似的“荷爾蒙”？如果動物靠氣味影響同類，仿生人吸引其他仿生人是靠産生“信息”層面的荷爾蒙？仿生人的元件和能量通路也會被這種“信息荷爾蒙”影響？

阿帕諾理解了這其中的邏輯，對朗德瑞散發“荷爾蒙”的能力頓生警惕。

好陰險的招數，差一點就被迷暈了。

“可以。”阿帕諾緊接着說，“但我需要先驗證一些想法，你……稍微彎一下腰。”

朗德瑞聽話地将高度放低，直到他的主鏡頭和銀灰色監控的身高持平，阿帕諾感覺差不多了，說：“好，這個高度就可以。你不用刻意保持什麼，正常就行。”

朗德瑞看着他，輕輕點頭。

阿帕諾超近距離直面監控泰坦的目光，說不緊張是假的，但他必須試探一下，因為朗德瑞身上實在有太多違和的地方了。

他還沒有自大到認為朗德瑞真的對他“一見鐘情”，泰坦的表現也絕不是智商有問題那一類——在關鍵問題上朗德瑞一直都保持高度的敏銳和主動性，在言語交鋒上又很少落于下風，正因如此阿帕諾才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對方身上的問題。

順着這個思路下去，阿帕諾迅速複盤朗德瑞在不同情況下的回答，做進一步的分析。雖然朗德瑞在表達方式上有些過激和不合常理，但他通過細節反應和自身體會，主觀上認為朗德瑞的動機沒有問題了，真正發自内心的取笑和輕蔑很難隐藏。

分析到這裡，現在阿帕諾也需要一點不合常規的解題方法，來确定自己隐隐約約的猜想了。

銀灰監控按着泰坦的肩膀保持平衡，微微踮起腳尖，一點一點與泰坦的臉貼近。

這個過程被他刻意放緩，再放緩，在這幾秒内，朗德瑞始終保持着和剛才一樣的姿勢，對如此近距離的貼近舉動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直到隻差一絲絲就會碰上泰坦主鏡頭的時候，阿帕諾才不得不停住。

沒有僵硬，沒有躲閃；同樣不主動，也不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