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岘禹沒那個精氣神,起身讓出房間,拎着喝了一半的酒瓶回到三樓,穿過會議室,來到寬敞的陽台。
倚着石砌圍欄,細賞會館前成片綠色的銀杏,不遠處是隐在山林中的溫泉湯池,再遠眺,看得見CBD中心的廣恒大廈,一公裡外就是易鴻集團的高樓。
就着瓶口飲下烈酒,辣得他直咧嘴,山裡微涼的夜風襲來,散了些許酒氣,裴岘禹哆嗦一陣,到底裝不來深沉憂郁,縮着脖子回屋乖乖穿上外套,窩進老闆椅裡打手遊。
剛進遊戲,周宥甯的消息發來——
真不是同:「我覺得冉小姐比你形容的要有趣得多,她好能喝啊。」
真不是同:「和梨姐旗鼓相當。」
裴岘禹皺皺眉,喝傻了這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周宥甯和褚梨的名字是怎麼跟冉思沐出現在同一個語境裡的。
Peiii:「?」
傳來的圖片背景很熟悉,是他們的老窩點「舊船」,靠近舞池的卡座裡,冉思沐的長卷發披散開,她沒戴眼鏡,指背支在下颌,噙着笑,歪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照片隻看得到上半身,一件黑色緊身長袖,半邊白皙的肩頭裸露在外,脖間挂着和衣服相接的裝飾鍊條。
和往日一絲不苟、沉悶無趣的襯衫長褲白大褂完全不同……
Peiii:「???」
對面的人卻很久沒再回消息,他急的又從聯系人列表最底部那一串表情備注裡找到河豚,「你在哪?」
她回得很快:「實驗室。」
他想也沒想,又打字問:「幹什麼呢?」
「做實驗啊,有事?」
裴岘禹看了這幾個字很久,然後把手機倒扣在桌面。
他盯着天花闆的吊燈,轉了三圈椅子,有點暈。
最後晃晃悠悠地起身,撂下莊星培一行人,囑咐會所管家幾句便招呼司機小方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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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思沐和妹妹的身材大差不差。
衣服是冉思焓打視頻遠程指導她選出來的夜店戰袍,下身是條皮質包臀裙。
今天周五,從研究所出來冉思沐就遇到了笑盈盈的謝容,她上了車,兩人在私房菜館吃了頓飯,再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照舊陪楊巧英飯後散步遛彎,回來又幫她做按摩泡腳,加熱調理身體的中藥,等媽躺下休息了,冉思沐又進廚房給下夜班的冉立民提前預約熱飯。
都忙活完了,她窩進自己的小房間,坐在電腦前,發了很久的呆。
然後就有了那通視頻,冉思沐徹底大換風格裝扮一番,摸黑打車去了年前和魏先生見面的那家夜店。
這種環境,她還是不太适應,但又很奇怪的和諧。
難怪常聽同事說這是“忘憂谷”,有的人是戴了面具,有的人是卸了僞裝,冉思沐也不确信,此刻坐在這裡買醉的自己,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但她遇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熟人。
褚梨端着托盤信步走來,張揚的紅發很惹眼,她顯然也認出了冉思沐,很自然地落座,“請你喝一杯?”
“謝謝。”
冉思沐羞赧一笑,取出杯顔色豔麗的特調,雖然在盡力維持鎮定假裝自己是熟客,但畢竟是她陌生的領域還是會有不安,褚梨的出現剛好打消了這些壞情緒。
“自己來的?怎麼沒和岘禹一起?”
她避重就輕地“嗯”了聲,摸摸酒杯外壁上的水汽,小聲問道:“你們很熟嗎?”
褚梨抿口酒,狀似思考,“嗯……他們這幫少爺在我這混迹得有個五六年了,那時候還都是大學生呢,店也沒現在這麼大。”
冉思沐了然點頭,揪起個小番茄塞嘴裡,衣服有點勒得慌,她有些不适地拽了拽。
褚梨開始八卦,“我聽周宥甯——啊,岘禹的朋友,我聽他說,你們倆是……青梅竹馬?之前我怎麼沒見過你啊?”
“不算青梅竹馬吧,隻是小時候認識,一起讀書,高中畢業後就不怎麼聯系了。”
“噢……原來不是你啊。”
冉思沐聞言一愣,“什麼不是我?”
說話間,先前送過她的司機“周兒”也過來了,應該就是褚老闆口中的周宥甯了。
“喲!梨姐,這美女是……嚯,小青梅?!呀呀呀,不敢認了。”
“你好,我叫冉思沐。”
她習慣性地伸手握好,卻後知後覺這不是什麼商務會談場合,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手,周宥甯及時握住她的指尖,笑嘻嘻地說:“你好你好,吻手禮記我裴哥頭上哈。”
褚梨笑着拍他,“别胡扯,你說的那個青梅根本就不是冉小姐。”
“啊?怎麼會?冉姐姐不是香槐鎮人嗎?”
“我是。”
周宥甯撓撓頭,拉了把椅子坐下,“那怪了,那年他從鄉下回城讀大學,人跟丢了魂兒似的,我還打趣他是不是在哪個高粱地裡失了身,他跟我說什麼……”
他用力撇嘴,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學着裴岘禹慣有的懶散腔調,壓低聲音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你就當我失戀了吧。”
冉思沐聽完,先是怔然許久,旋即揚唇笑開。
她手攏長發,喝了口回甘的雞尾酒,撥着杯沿那片用來裝飾的迷疊香,緩緩道:“要這麼論的話,那他的‘小青梅’還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