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内頂燈大亮,沒有絲毫暧昧的氣氛。
酒勁上頭,冉思沐有些站不穩,單膝跪在沙發上,右手扶着牆。
裴岘禹坐着沒動,側身和她相對,手上還勾着她一隻鞋。
她垂眼看向那張十分欠揍的臉,腦子已經一團漿糊,半是醉的,半是氣的。
“行,那現在就回去拿戶口本。”
裴岘禹笑容收斂了些,語氣有幾分認真,“你來真的啊?”
“我不用你辦婚禮,什麼都不要,隻要你當巧英的女婿,繼續好好孝順她就行。”
有點荒謬了。
他搖頭失笑,“你是自己找老公,還是給你們家招婿呢?”
冉思沐沒有交過男朋友,也不曾向往愛情,一直以來,她給自己的定位都是家庭大于事業大于情感的傳統女性。
而和她有過親密接觸的同齡男人,隻有裴岘禹。
算上今天,他親過自己兩次,她覺得可以理解,荷爾蒙跟酒精作祟,再加上他們那一點點“你死我活”的交情,是個正常人都扛不住,更何況他這樣的登徒子。
她不通情事,也懶得通,時間和精力應該用在提升自我上,耗費心神去和一個陌生男人維系往來,效率太低,成本太大,于是她決心簡而化之,一步到位,找個爸媽喜歡的女婿,幹脆又省心。
所以冉思沐聽了他的問題,有些疑惑,“有區别嗎?”
裴岘禹默然半晌,彎身将手上的鞋放她腳邊,真心勸道:“冉思沐啊,好好談場戀愛吧,真的,找個愛你的,對你好的男人。”
“你不行嗎?你還會給我穿鞋呢,他們隻會研究怎麼脫。”
扣好鞋襻的手頓了頓,裴岘禹轉眼又給她解開脫了,然後靠回沙發,閉眼休息,不再看她,“自己穿。”
靜了好一會兒,女人又開始自言自語,像是正在俯身穿鞋,聲音都在使勁兒。
“你們裴家,除了奶奶和書南,沒一個好人,尤其是那個謝容。”
他點點頭很是認同,“何出此言?”
冉思沐穿好鞋踏了兩腳,端起水猛灌,她沒有回答,也閉口不提今天見過謝容的事情,隻是和他一樣靠回沙發,中間隔了一米遠。
“你說得對,我就是窩囊,愚蠢,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想讓父母開心,雖然你混蛋,但你是自由的,我們不是同道中人,你不理解很正常,也不該跟我綁在一起。”
“确實,我最讨厭你這點。”
冉思沐輕聲笑了,捏捏脖子,“表嬸說,劉信澤,啊,就是二狗,打算在城裡買房了,這可是我如假包換的真竹馬,是不是可以像你說的,談個戀愛?”
裴岘禹緩緩睜眼,盯着房檐四邊鑲嵌的五彩燈球,頭昏昏沉沉。
沉默許久,他雙手撐膝起身,又灌下杯水,嘴裡含個冰塊行至門口,這才淡淡回道:“那挺好的。”
怕巧英多心,裴岘禹拜托褚梨送冉思沐回了家。
周宥甯一群人吵吵着換地方續攤,女人太多,他沒什麼興緻,由司機小方送回會館。
莊星培早和他打過招呼回酒店了,并且邀他明天一起去甯江,有朋友新開了家科技酒廊,非常賽博。
裴岘禹回了句“有事”婉拒了。
他努力放空大腦,來到茶室給自己泡了壺濃茶,端着來到一樓後花園,打開庭院上的遮陽篷,窩進泳池旁的躺椅裡,啜着茶,賞星空。
不知道都想了什麼,總之一夜無眠。
清晨六點,裴岘禹沖了個澡開車返回河濱别墅。
姚蘭君已經醒了,在客廳聽早間新聞,彭媽正布置餐桌,廚房裡陳姐忙着準備早飯。
他進門換鞋,甩着車鑰匙溜進廚房,一口塞下個剛煎好的蛋,站在餐桌旁遙遙同奶奶問了聲“早”。
“你昨晚沒回家,去哪了?”
知道躲不過,裴岘禹乖乖來到客廳,樓上謝容剛起,攏着頭發慢悠悠下來,從玄關抱起插好盆的鮮花。
“白天談合作簽合同,晚上不得請人家吃飯喝酒啊?”
姚蘭君瞥了眼他身上皺巴巴的衣褲,斂眉沉聲又問:“我怎麼聽說,你是跟一個女人在夜店鬼混呢?”
裴岘禹挑眉看向經過身側的謝容,她直奔南院茶室,還很好心地幫他圓了句“年輕人嘛都愛玩”。
他扯過茶幾上的幹果盒,剝了個核桃,悠悠回道:“那怎麼能叫鬼混呢,她可是您相中的孫媳婦啊,我們這叫約會。”
聞言,老太太連忙就水服下藥片,坐得更近些,黑沉的臉頓時容光煥發,“你們兩個……啊?最近進展不錯?”
他又瞥了眼茶室方向,拍拍手,轉頭笑眯眯地問老太太,“奶奶,咱家戶口本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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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岘禹執行力很強。
一夜沒睡他想通了,在裴家,他的婚姻絕不可能是愛情的結晶,既然如此,娶誰不是娶,還不如讨個知根知底的。
身在這樣一個一家三姓的重組家庭裡,裴岘禹目睹了陪伴付出的人慘死、巧言令色的人上位、虛情假意的人圓滿……他無法理解婚姻的意義,也不信任夫妻間所謂的扶持。
可命裡他好像逃不過這一遭。
裴岘禹坐在車裡,戶口本一下下磕在方向盤,手機屏幕亮着,對話框頂部的河豚圓鼓鼓,聊天記錄寥寥。
也許從十歲那年起,他們就注定要糾纏不清。
和冉思沐在一起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一個“好女婿”,他需要一個“好孫媳”,誰也不吃虧,誰也不占便宜。
既然她提了,那他就順水推舟,自然,合理,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