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清來迎,熱情詢問:“思沐小姐又來看望老太太?”
“姚奶奶在家嗎?最近身體怎麼樣?”
“還不錯,就是不巧,近兩天在她老姐妹的菜園裡搞有機蔬果,忙着呢!”
說着她望向冉思沐手上提着的東西,“這是……?”
“裴岘禹的外套,我來還,他在樓下?”
彭阿姨面露喜色,連連應聲,“在在在,午後回來飯也沒吃,一直在睡,這個時間應該醒了,你去看看?還是我幫你請他上樓?”
她們站在白色雕欄扶手旁,餐客廳亮着燈,但沒有人,偌大的房子靜悄悄。
冉思沐微笑搖頭,“不麻煩了,我自己下去就好。”
相識多年,除去冉家莊那間她借裴岘禹暫住的卧室,這還是她第一次踏足他的私人空間。
很寬敞,也很幽暗,窗外暮色愈加濃重,藍到壓抑。
他沒有開燈,冉思沐憑借窗戶透進來的微光小心穿行。
水吧台正對的方向,那架曾在樓上瞥過一眼的漆黑鋼琴靜靜安放,暖黃燈光穿過搖曳池水,糊成一團墜在琴蓋上。
視線掃過角落裡的架子鼓、台球桌,還有陳列櫃裡的名酒、收藏品,無不精緻奢華。
隻是它們被白光打亮,冰冷異常。
她慢步走過琴下鋪着的地毯,頭頂中央空調吹出的冷風鑽入脖間,冉思沐一陣顫栗,突然客廳沙發處傳來響動,吸引了她的注意。
裴岘禹緊貼靠背蜷縮着,還是白天的裝扮,室内溫度很低,他身上隻蓋了件外套。
冉思沐看了眼睡得不怎麼踏實的人,四下觀察後走向背景牆旁,造型滑稽的收納櫃邊,有一扇小到突兀的房門,她憑直覺走近打開。
很小的卧室,一張床,一個床邊櫃和由飄窗改成的寫字台,幾乎占滿整個空間。
沒看到衣櫃,她便把外套平鋪在淩亂被單上,不同于室外,這屋裡的淺棕床品在暖光映照下倒顯得很是溫暖。
懸空的寫字台上,陶制花瓶裡插着幾枝漂亮的仿真槐花,散落的地理雜志旁有兩個相框,照片帶有久遠記憶的模糊——
庭院内,美麗纖弱的女人吃力地抱着男童,她長發挽起,着針織長裙,站在一樹金黃的銀杏下,笑得溫柔;
另一張,爸手抄火鉗添煤球,思焓沾了一臉面粉和媽包餃子,她垂眼盯着手裡烤糊了的饅頭,看向鏡頭的隻有少年裴岘禹。
冉思沐站在床邊,微微出神。
睡在沙發上的男人被卧室光晃到。
午覺醒來時的孤寂他是習慣了的,漫天的空曠和靜谧從四面八方襲來,總讓人有種日夜颠倒的錯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裴岘禹下意識追尋光線,望見了意料之外的訪客,和床沿垂下一半的防塵布罩。
他遠遠看着,心頭蓦地湧出股似曾相識的沖動。
冉思沐身形動起來,腳步無聲,裴岘禹半睜眼睛,隐在暗處,見她走出卧室,才忙又裝睡。
不過是來送件衣服,任務完成就走吧。
冉思沐行事向來一闆一眼,更何況她也從來都看不上自己,就像他認識的很多“陰陽人”,他們不會給他多餘的、發自真心的關心,她也一樣吧。
很小的時候,裴岘禹就悟出了一個道理:對明天和某人懷有期待,是本就被愛的孩子的特權,而像他這樣的棄子,混過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賺一天。
可是突然,他的身上一暖。
裴岘禹沒有聽到腳步聲,隻感覺到眼前的光被遮去,而冉思沐出現,帶着他熟悉的發香。
她動作很輕,他閉着眼睛,幻想她難得一見的溫柔。
冉思沐的手有些涼,毛毯拉高至他脖頸時有不經意的觸碰,就像她垂落在他眼睑上的發絲一樣調皮,惹來一身輕顫。
在察覺到她即将撤身離開時,裴岘禹不再裝睡,他迅速捉住她的手腕,緩緩睜眼,對上她訝異的目光。
天黑得徹底,房間裡隻有陳列櫃燈帶的亮光。
裴岘禹虛虛握住她的細腕,靜靜看着她,睡眼惺忪。
冉思沐另一手撐在沙發靠背,這突然的舉動攪亂了她内心秩序,竟不自覺輕聲向他道歉。
“抱歉,我……我吵醒你了?”
“嗯。”
他抓着沒松手,兩人就這麼僵持着。
距離近得暧昧,冉思沐試圖抽回手但失敗,于是移開眼,望向電梯旁的跑車模型和五彩木馬。
許是在冷氣房裡睡一下午着了涼,裴岘禹講話甕聲甕氣,帶點鼻音,明知故問:“來幹嘛?找我啊?”
“還你衣服,我放卧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