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眯眼瞧着,那黑胖子帶着幾個跟班将一個瘦白的少年團團圍在中間,不時推搡着。
看動作兩邊似起了争執,可離得太遠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夏朝蹲在原地不動,好奇心害死貓,她還是待在原地的好。
忽然那少年往外一個暴沖,掙脫開那幾人的圍困,正好往夏朝的方向奔過來。
夏朝大呼不好,這灌木叢也就夠遠距離做個遮掩,離的近一眼就會被看到。
可這少年明顯是遇上了什麼事,她幫還是不幫?
夏朝略一掙紮,還是選擇起身。
她剛要邁出去,卻見那宋真意操起一旁的馴馬棍幾步追上,一棍狠砸在那少年的後腦勺,那少年瞬間撲倒在地,手連帶着肩膀微微抽搐。
宋真意大笑着上前拖起那少年的一條腿往馬車走去,他腰間的銀玉腰牌閃過刺目的光。
而那張瘦白的臉上流下血水在泥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他的臉還向着前方,似是看到了不遠處的夏朝。
墨清拽住半起身的夏朝:“少爺,那是宋家的馬車,這不是咱們能解決的事!”
夏朝背上升起一陣寒意:“出人命了?”
墨清蹙眉看着馬車的方向:“不死也廢。”
“有人!”
原本宋真意那幾人都快上馬車了,其中一個跟班卻機敏異常。
“在那樹後頭!”那跟班一下便指到夏朝。
“快跑!”
夏朝立刻轉身也不挑路,哪兒能走就往哪兒鑽。
她太天真了,還以為何紹之說的睚眦必報就是孤立霸淩,她如今是個成年男子,挨幾個白眼沒什麼,若要動手大不了打上一架,鼻青臉腫幾天。
她忘了,在大周人命有時比不得貴人家的一條狗,不,是比不得這瓊林苑裡結的桃子。
她得跑,否則不但裴家的計劃要毀在她手上,裴淵這個人離消失亦不會太遠。
“追,快追!”
耳邊的風呼呼地吹,夏朝鑽入一片密林深處才停下來,她往身後一看,早沒了墨清的蹤影。
另一頭墨清正頭大地在林子裡轉圈,園子裡植被繁密,一叢接着一叢。
他原本緊跟着少爺,可少爺就往那犄角旮旯的地方鑽,他隻慢了那麼一步,就再也沒見着人。
有腳步聲傳來,墨清飛上身邊的一棵蒼天古樹,他隐好身形不久,宋真意一行人便追到樹下。
跟班們把周圍的矮樹叢扒拉個幹淨,又細細看過四周的樹上。
“那兩人就是往這個方向來的,怎得沒了人影?”
宋真意十分惱怒:“可看清了是誰?”
跟班:“天太黑了,沒看清。”
宋真意一腳将那接話的跟班踹翻:“一群廢物,還不如打死送去喂狗。”
眼看他就要發狂那跟班趕緊抱住宋真意的腳:“公子勿惱,那人想必還沒出去,咱們回去馬廄看誰家的馬車還在,不就能将人找出來了。”
宋真意聞言收回腿。
那跟班接着說:“公子,前頭不好追,他兩若是闖進去是個死,咱們在馬廄等着,左右他今日跑不了。”
宋真意這才被說動,帶着一行人往回走。
墨清一聽,立刻跳躍在樹梢之間,趕在宋真意一群人之前将馬車趕出瓊林苑。
夜色裡夏朝張嘴喘氣,周圍是黑乎乎的密林和一陣陣的蟲鳴,她藏到座假山後頭才稍稍安心了些,可腦子裡卻不時地回想起之前看到的畫面。
她一時自責沒有上前阻止,一時又想着就算自己出去了,也無法從宋真意手裡救下那少年。
她怎麼救,說要報官麼?
真可笑,那外頭便是數百禁軍,怕是喊來了人出口就是一聲宋少爺。
夏朝安慰自己這不是她的錯,若來日得了機會,她必會為那少年讨個公道,可是夜風吹得她的背好涼。
夏朝漸漸冷靜下來,這時她發現自己又面臨了一個新的問題。
這是哪兒?
瓊林苑在京郊占地上百畝,她今日的活動範圍僅占其中的一小塊,那是皇家日常舉辦宴會的地方,而再往深處走,是不對外人開放的。
夏朝雙手捂住腦門,她有些不确定留在左相公子行兇現場和私闖皇家禁地之間哪個的後果更嚴重。
啪啪兩聲聲,夏朝巴掌脆生拍在自己脖子上,這裡的生态太好,蚊蟲生猛異常,嗡嗡嗡個不停,甚至往她的耳朵和鼻孔裡頭鑽,怎會揮都揮不散。
夏朝隻得趕緊從假山後頭出來找出路。
既然太子今日願意宴請國子監學子,至少對他們這些人還有幾分看重,若她說自己貪戀園中風景不小心迷路,或許還有辯解幾句的機會。
夏朝在林子裡不辨方向地亂走一氣,期間還小聲地喊着墨清的名字。
走了半個多時辰,前方出現了些許燈光,夏朝大喜,她都快被這院子裡的蚊蟲擡走了,雙手揮地如同風火輪,哪兒還顧得上什麼規矩不規矩,正好找人問出路。
越往前頭,林間愈發濕潤溫暖,眼前忽然一片開闊明亮。
空氣裡不再是密林之中腐爛潮濕又混着草木清香的複雜味道,而是一種淡雅的芬芳。
一直試圖将夏朝擡走的蚊蟲忽地消失了,腳下綿軟的腐殖土變成了硬邦邦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