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庭州緩步近前,不打開畫軸,而是先拿起雁翎新畫的那幾幅。
“怎麼樣?”雁翎站在一旁,臉上适時地露出幾分期待和緊張。
她一直有注意把控進度。
賀庭州擡眸瞥她一眼,低頭看畫。
書齋裡安安靜靜,隻能聽到他翻動紙張的聲音。
雁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終于,賀庭州翻完,擡起頭,評價一句:“嗯,有進步。”
“是吧?”雁翎嫣然一笑,“我也這麼覺得。可是,二郎,這幾幅我都鈎摹好幾天了,我想換幾幅。”
今晚氛圍好,她有意放柔了聲音,輕柔婉轉。若能一舉成功,那就太好了。
“想要什麼,你自己挑吧。”賀庭州随手一指不遠處的畫缸,甚是大方。
雁翎的視線随之轉向畫缸。
那裡的畫軸,她都一一打開細看過,并沒有她想要的那一幅。但她仍十分欣喜的模樣,走過去作勢找畫。
賀庭州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着她。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烏黑如雲的發髻,看到她雪白纖細的後頸,以及那一對翠綠色的滴水樣耳墜,輕輕搖晃……
雁翎看了幾幅,回過頭,幽幽地歎一口氣:“二郎,我想學畫活物。”
“嗯?”賀庭州眉梢微動,饒有興緻,“什麼活物?”
少女認真思索:“雞、鴨、牛、馬,或者鹿、鶴什麼的都行。嗯,最好是鶴。”
“鶴?”
“對。聽說大夫人的生辰快到了,阿萦她們都在提前準備賀禮,我也想送點什麼。可我人在賀家,衣食皆由賀家所出,實在不知道送什麼好。正好我不是在跟你學畫嘛,不如獻上一幅親手所做的畫,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了。二郎,你意下如何?”
燈光下,少女清亮的眸子裡寫滿了期待,心裡卻滿是緊張。
賀庭州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嗯,那你可要好好學了。母親出身大家,眼光很高。”
聽他應允,雁翎心中一喜。
很好,又近了一步。
她笑吟吟道:“不怕,這不是有你教我嗎?我好好學,好好畫,等到大夫人生辰那一日,我把畫往她跟前一獻。她若覺得好呢,我就說是你的功勞。若是不好,我就說是自己畫的,絕不把你供出來。”
“這麼說來,于我而言,倒是筆劃算買賣。”賀庭州慢悠悠道。
看他微微含笑,似是心情不錯。雁翎大着膽子乘勢道:“劃算的。人都說松鶴延年,我畫一副松鶴圖怎樣?”
“松鶴圖?”
“對,松鶴圖。”雁翎睫羽不自覺輕顫,又補充一句,“正好府裡就有個松鶴堂呢。”
松鶴有延年益壽之意,許多畫作裡,都有松、鶴的身影。是以松鶴圖并不少見,隻是定國公府恰巧有兩幅特殊一些的。
賀庭州定定地看着她,黑眸幽深似潭水。
雁翎心口一緊,忽然有些疑心他知道了什麼。
卻見他輕輕點頭:“嗯,可以。”
雁翎松一口氣,觑着他的神色,繼續道:“可是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鶴,要想畫好,還得二郎你幫我。”
她琢磨着,話鋪墊到這種程度,要借那幅松鶴圖,應該容易多了。于是,她穩了穩心神:“你能不能借……”
不等她說完,賀庭州就爽快道:“行,明天我就帶你去看鶴。”
“啊?看鶴?”雁翎一怔,剛生出的欣喜瞬間轉為疑惑。
他教她學畫,一直從鈎摹學起,不應該是看鶴圖嗎?
“你不是沒見過鶴嗎?賀家養的就有,隻是遠在城外。明天我休沐,可以帶你去看看。”賀庭州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怎麼?不想看?”
“我……”雁翎胸口一刺,實在沒想到會這樣。但他說的合情合理,她若拒絕,反倒讓人生疑。
于是,她笑得更加明媚,誠懇極了:“沒有啊。我想看,特别想看。真的,這不是怕麻煩你嗎?”
“不麻煩。”賀庭州笑笑。
比起她的秘密,這點麻煩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