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内,燭尖“啪”的爆了個燈花,搖晃的燈影映出兩人眸裡各異神色。
阿史那聞言,眉峰輕輕一揚,将手中茶往身邊案上一放,略有些好奇的傾向沈知微道。
“哈?為什麼啊?我看你們大胤的兒郎們,聽說能三妻四妾,哪個不是眉飛色舞的?
不對不對,不止兒郎,我到你們京華來,見的不少貴婦人,私底下也是養了不少面首呢!”
說着這些話兒間,他眼底仍然噙着笑,可眼底的溫度卻一寸寸冷了下去,就像是他們雪域那些終年不化的冰川一般。
可沈知微聞言,隻是默了一下,她指尖沿着茶盞邊緣緩緩摩擦,繞了一圈才答道。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說完這些話,沈知微頓了一下,再擡眸時,她目光如刀,直直刺向阿史那。
“況且,我也厭極了三種人,無論何時何地,這三種人也絕不可能出現在我身邊!”
“哦?願聞其詳?”
阿史那将手肘撐在桌案上,撐住他的腦袋,一張臉上盡是好整以暇的笑意。
“一是,傷我親族者,我必血債血還,第二,口舌不實之人,我永不信任……”
沈知微一字一頓,字字如冰。
“呵,第三呢?”
阿史那眯了眯眼睛,藏青色的眸子在燭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澤。
“背棄家國者,我必殺之!”
沈知微忽地笑起來,但是眼裡的寒意和阿史那想比隻多不少,甚至要被阿史那更加堅決。
雅間内空氣驟然凝滞。
阿史那定定的看向沈知微,忽地低笑出聲道。
“公主這般提防我,本王,又算是其中哪類人呢?”
“王子何必自謙?一路走來,你以輕挑掩飾心機,言語間無一字可信,連施舍間的話語也是處處引我遐想,都是假的,你讓我如何信你?如何接受王子口中所謂的‘求親’呢?”
沈知微曲起指節輕輕敲擊着桌案,似是在閑談,語氣裡銳利卻一絲一毫不減。
“如此這般啊……哈,公主倒是……”
阿史那慢慢起身,踱步走到了沈知微身邊,他輕輕将沈知微一縷長發放置在掌心裡,似是磨砂寶物般的用拇指輕輕揉搓了兩下,才略微可惜的歎道。
“比我想象的敏銳很多,既然你如此想知道,那……”
語氣越發寒冷,沈知微藏在袖裡的手掌也不覺摸上藏在她腕劍的軟劍,她早已料到對方必有圖謀,隻打算看看這輕挑皮下的王子到底是怎樣的猛獸了些。
卻不想,就在此時——
“叮哐哐!”
“滾開!滾開!不知道誰進城嗎?還擋道!小心爺的馬蹄不長眼!”
“軍爺!軍爺!哎喲!老漢一家的吃食喲!軍爺!”
窗外一陣騷動,聲響大的連坐在二樓的沈知微和阿史那兩人都聽的一清二楚起來了。
阿史那和沈知微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又很有默契的探出頭去往街道上瞧了一眼。
隻一眼,沈知微呼吸凝滞了幾分。
那是——
隻見一面玄色旗幟如潑墨般的分割了天光,在驟起的風中獵獵作響,旗上金線繡就的“蕭”字在月光的映襯下有種刀刃般的凜冽。
玄甲軍旗幟!
沈知微指尖猛地掐進了掌心,這旗幟她認得,雖和蕭景珩都是玄甲軍旗幟,但這面旗更有來曆……
三年前,玄甲軍砍掉了西胡可汗腦袋就是用這面旗幟包裹着送到京師在朝堂上告捷的!
這是、這是蕭景珩父帥蕭嶽铮的親軍!
可、可他們不是應該三日之後才抵京,怎會提前入城?!
沈知微不覺得背脊陡然竄上一股寒意,蕭景珩命懸一線的事情可沒有被公布出去,隻是宣布他護駕後受傷在太醫院治療呢……
因為沈知微知道,嘉和帝也知道,甚至滿朝文武都知道,雖玄甲軍世代忠君,可蕭嶽铮到底就這一個兒子啊。
如是知道他送往京師,養在嘉和帝膝下的兒子九死還生,即便再忠義,心中豈能無怨?屆時君臣離心,朝局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