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鮮血溢出唇角,但他隻是随手一抹,誰也不知道此時的他雖然面帶微笑,心裡卻是别樣的悲涼和憤慨,但這憤慨無處言說,隻得發洩在李丞相身上去了。
“還有呢,我知道的可多了……比如,三年前你們在京郊你們就在京郊黑水峪暗中訓練私兵,以剿匪之名掩人耳目……咳咳咳……
再比如前日,禁宮北門的守将換成了你的學生——羽林衛副統領趙承安……咳咳咳……
李丞相,還需要我再說出你們密謀的龌龊事情麼?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
蕭景珩聲音不大,卻在此時此刻的金殿上如驚雷炸響。
李丞相驚得跳了起來,這些事兒、這些事兒,蕭景珩是仙人托夢嗎?
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可是,都是真的!這才是最可怕的!
李丞相如同被逼到絕境的瘋犬一般狂吠出聲道。
“都是假的!你誣陷!你誣陷!”
蕭景珩目光冷冽,吼出最後一句也是最關鍵的一句話兒來。
“我誣陷?不如讓陛下現在就去你府上,在丞相府書房左手邊第三個書架的暗格裡翻翻,是不是有你私藏的虎符?
還要我繼續說說,李丞相你是如何打算勾結北境都督,約定在何時打開北境楊柳關的城門的嗎?”
“啊!”
一聲驚呼,李丞相居然被蕭景珩的話語生生呵斥暈厥了過去。
金殿上衆人楞了半晌,此時此刻才回過神來,紛紛看向了蕭景珩。
這些朝臣是親眼所見蕭景珩重傷昏迷到今日的才出現的,不說别的,他怎麼能連前日裡李丞相換親信入禁宮都知道的……
朝臣們肅然起敬,嘉和帝也是張大了嘴巴,立刻喚來暗衛,厲聲讓他們去查明。
果然,半個時辰後,在蕭景珩所說的地點,真找到了李丞相私藏的虎符令箭。
嘉和帝大怒,顧不得審問蕭景珩怎麼知道這麼多了!
這般兇險居然留在京師之内?
嘉和帝立刻下令拘禁了李丞相和李貴妃,然後讓人将蕭嶽铮請到禁宮的别宮中歇息,雖是歇息但實則也是派人暗中監管着蕭嶽铮的。
當然實則也是監視着蕭景珩,等嘉和帝處理完李家的事情後,他是絕對會轉過頭來審問蕭景珩怎麼知道這些的。
這種帝王心術,蕭嶽铮并不讨厭,畢竟他犯得事兒,有這種反轉,他也是想破頭顱沒想過的。
——
而所有人都在歡呼逆賊被拿下之際,卻沒人發現,金殿之中隻有一個人沒露出喜色,那就是蕭景珩本人。
作為最大的赢家他臉上卻充滿了悲涼,甚至自嘲的笑了一下。
呵,他怎麼知道的?
他自然知道!
前世,他就是沈昭景最得力的部下,直到害死沈知微前都被沈昭景蒙在鼓裡,他剛才那些口吐的“謀逆”之事,其實字字泣血也在剜他的心!
他參與過!都參與過!雖有懷疑,但是卻被沈昭景的花言巧語全部蒙蔽。
直到前世禁中驚變害死嘉和帝,他都未曾反省……
其他大臣圍在他身邊都誇蕭景珩神機妙算,智勇雙全,但此時此刻,他連頭都不敢擡。
因為他怕,他怕看見……
——
大事已畢,自然散的朝會去了。
衆臣魚貫着走出金殿之門,蕭嶽铮也被兩個侍衛跟着走在人群最後。
在路過自家兒子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蕭景珩一動不動,剛才低着的頭,此時終于擡了起來,好像還在望着什麼……?
蕭嶽铮很是迷惑,順着蕭景珩的目光看了過去。
卻發現蕭景珩的目光落在一人身上,而那人正是沈知微。
兩人無言凝視着,而沈知微眼裡,蕭嶽铮是個粗人,他都能覺着有團火焰似乎要噴了出來了……
這奇了怪了,剛才九死一生,兩人還心有靈犀,親密無間,怎麼、怎麼……罷了罷了小兒女心思,蕭嶽铮也不好參合,跟着侍衛們走了出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蕭景珩和沈知微兩眼。
——
所有人走淨,金殿上唯餘沈知微和蕭景珩兩人互相凝視着。
半晌後,蕭景珩剛想開口,嘴唇微微張開。
卻見,沈知微目光一厲,快步上前,揚起手來——
“啪!”
一聲脆響,響徹金殿!
蕭景珩的臉被扇得偏過去,唇角滲出血絲。他緩緩擡手,指腹擦過血迹,卻低低笑了。
……呵,這一巴掌,比他預想的來得輕些。
沈知微手還在發抖,指節泛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她死死盯着他,眼圈紅得駭人,像是燒了兩團不滅的火。
“你騙我!”
三個字,咬牙切齒,字字泣血。
蕭景珩知道她恨什麼。
她恨欺騙,恨至親被害,恨家國傾覆。
而前世的他,這三樁大罪,一樁不落,全犯了個幹淨。
最後……還親手害死了他。
他本該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的。
可此刻,她竟還願意罵他一句。
……竟還願意給他一個耳光,而不是直接刀劍相向。
蕭景珩忽然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悲,他這樣的人,居然還在她盛怒之下,還生出了一絲隐秘的喜悅。
可偏偏,心髒像是被撕開一道裂縫,漏進一線光。
……她還願意恨他。
……恨,總比陌路好。
他緩緩擡眸,望向她燃燒的眼睛,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是,我騙了你,你可以殺我,但在這之前……”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溢出,可他卻像感覺不到痛似的,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讓我把這條命,最後用在該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