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腳步聲不對……男子腳步聲沉重,這腳步聲卻如同晨間林裡在樹枝上輕跳的雀兒……
這到底是……
就在他疑惑之際。
内裡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
“這下總算是全部理清了,接着就……”
那熟悉的、歡快的的嗓音措不及防撞入了蕭景珩的耳膜,他擡頭連忙望過去一隻綴着珍珠的粉緞繡鞋從最裡層的櫃子後探出來,鞋尖珍珠沾着面粉,在昏暗中瑩瑩發亮。
“你!你……”
蕭景珩幾乎來不及多想,嘴裡的字眼就着急着擠了出去。
世界驟然安靜。
沈知微剛轉出來的身子僵在原地,指尖上還挂着清點物資的貨簽,隻聽“啪”的一聲,那貨簽順着櫃子落了下來,激起了滿地的灰塵。
隔着隔着五步糧垛,十年青梅竹馬,二十年血海深仇,如今三月相伴,一朝驚醒……
她轉身便要走。
“站住!”
蕭景珩不知如何留她,搶步上前,剛伸手要抓她手腕,卻見寒光一閃。
“啪!”
沈知微拿起鐵做的算盤硬生生的打落了他的手,卻也沒有再動步子了,和蕭景珩兩人僵在了原地。
兩人就這麼凝望着,見的沈知微面若冰霜,蕭景珩也實在嘴笨,學不來花言巧語,找不出話語來打破這死寂的局面。
良久,他張嘴合嘴重複了多次,終于擠出來個字眼。
“……我是作為玄甲軍的少帥來檢閱糧草的……”
沈知微盯着他,瞪了良久,輕微歎了口氣。
她還是知道輕重的,兵者,國之重器,縱使她和蕭景珩有萬般不快,今日他作為将帥來見自己檢閱軍需也是應該的。
……不過職責是職責,該怎麼做那就是她沈知微說了算了!
隻見沈知微快步繞過蕭景珩走到那個矮桌上,拿起其中一本賬本胡亂就塞到蕭景珩懷裡,然後快速抽手,生怕再被蕭景珩拽住一樣。
蕭景珩慌忙接住,然後看了過去,隻見那本賬本封面赫然寫着“糧草”二字,細細翻開來,裡面從米面油到酒水到馬匹吃的食料都分門别類細細寫的清楚之極,就算是做了多年的老賬房也挑不出錯來。
氣氛又再次陷入甯靜。
良久,他喉嚨滾了又滾,終于擠出一句。
“……我要檢閱兵器。”
沈知微眉頭一皺,連白眼都懶得翻,直接抓起另一本賬冊,“啪”的抵在他胸口上面。
再次重複上次的動作之後。
糧庫裡的兩人仿佛陷入了死循壞。
“……馬匹呢?”
一本戰馬記錄手冊胡亂的塞入了蕭景珩懷裡。
“……火油儲備呢?”
沈知微這回連賬本都懶得遞,直接擡手一指角落裡的木箱,箱蓋上朱筆寫着“火油慎火”四字,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火焰标記,生怕瞎子看不見。
……
很快,蕭景珩詞窮了,正确來說是他查無可查了。
他站在那兒手足無措,像是第一次進學堂的孩童一般,緊張萬分卻還想憋出幾個字來。
這糧庫裡還有、還有什麼沒清算的,他的目光遊弋,最終居然落在房屋四角那些蜘蛛網上面……
“這蜘蛛網……”
沈知微終于忍無可忍,猛然擡眸,眼神如刀,緩緩刮在他臉上面去了。
蕭景珩耳根發燙,卻仍固執地站在原地,眼圈微紅,像隻被雨淋濕的大型犬,可憐巴巴地望着她,隻盼她能說一句話,哪怕罵他一句也好。
可自從進了這糧庫以來,他唯一一次聽見的沈知微的話兒,是剛才那句他偷聽到的,那之後沈知微就再也沒和他說上一句話了。
可沈知微隻是冷冷地看了他這隻大型犬一眼,然後退後一步,雙手交疊,向他行了一個标準至極的官禮。
一拜。
二拜。
三拜。
禮畢,她擡手向糧庫門口一攤,意思明明白白。
送客!
蕭景珩肩膀垮了下來,腦袋低垂,垮拉着腦袋地往外走。
可剛邁出糧庫大門,他突然又擡起頭來,似乎是想到什麼了,嘴角控制不住的翹了起來。
……雖然她剛才沒說話。
……但是她對他行禮了!還瞪了他一眼!
……這四舍五入算下來,可不就是和他說話了嗎!?
蕭景珩越想越高興,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甚至差點笑出聲來,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
卻不想這一幕被跟來的李影等人瞧見了。
他們齊齊失了聲,驚恐的找了一個角落躲了進去,等蕭景珩走了很遠,很遠,他們才敢探出身來。
良久,不知誰開口說了一句。
“我就說那個糧庫這麼陰暗,很招髒東西的,早就叫你們去請高人看看,這下可好了,咱們少帥啊……這怕不是中邪了吧!??”
其餘人聽的,仿佛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就算是平日裡最是和蕭景珩形影不離的李影居然也點頭稱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