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上柳梢頭。

鹿芊吃得飽飽的，葛優癱地靠在炕腳。今天晚上的晚飯實在太豐盛了，又是米飯又是饅頭這種精細糧，還有肉有蛋，可以說是鹿芊插隊一個月一來，在知青點吃過最好的一頓飯。鹿芊直接吃撐了。

倒也不光是鹿芊吃撐了，知青點其他人也沒少吃，滿滿一桌子菜，全吃完了，最後一點菜湯都被羅海東魯建華兩個人用饅頭給抹幹淨了。

這會大家都靠着炕歇着呢。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鳥叫，除了鹿芊，宿舍裡其他人都沒放在心上。現在天氣暖和，鳥多起來，窗外經常有鳥叫，什麼鳥都有，她們聽多了，都見怪不怪。

唯有鹿芊動作一頓。

她跟沈硯聲商量好的暗号就是鳥叫。

鹿芊裝作不經意的又坐了一會兒，然後拿上衛生紙，捂着肚子，一副要上廁所的樣子出了門。

其他人看她這樣也沒當回事。

鹿芊順利溜出來，出了知青點大門，左右張望，正找沈硯聲呢，就看他從旁邊的矮牆鑽出來。

鹿芊拍差點被突然蹿出來的沈硯聲吓一跳，她拍着心口緩了一會兒，說：“走吧。”

沈硯聲點點頭，拔腿邁步，他走在前面腳步放得極輕，幾乎沒發出聲音。跟在他身後的鹿芊不由得也放輕動作。

兩個人這樣靜悄悄地借着月光往牛棚走。

知青點在村子靠東邊的位置，牛棚在村子的北面，中間還有點距離，鹿芊和沈硯聲一路順着小路，繞着村裡房子多的地方走。

也好在這會兒雖然進入五月份，但黑省的晚上還是有些涼，一般沒人晚上出來，所以這一路鹿芊和沈硯聲都沒碰見别人，順利的來到牛棚外面。

牛棚裡面黑漆漆的，看着沒有一絲亮光，沈硯聲見怪不怪的擡起雙手，用手捂着嘴，模仿鳥叫聲地叫了一聲。

他放下手沒多久，牛棚裡面就亮起昏黃的燈光，緊接着，牛棚的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披着破棉襖的老頭從裡面走出來，沈硯聲帶着鹿芊快步上前，來到那老頭身邊，輕聲喊：“外公，我們來了。”

沈外公：“咳咳咳，你們？”

他擡高手裡的油燈，視線從沈硯聲的臉上滑過，在看見鹿芊的時候一愣：“咳咳，硯聲，這……這是？”

鹿芊主動開口自我介紹：“馮爺爺，是我啊，鹿芊！”

“咳咳咳咳。”沈外公開口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沈硯聲見狀臉色一緊，趕緊上前攙扶着沈外公進屋，鹿芊緊跟在後面也進了門。

沈外公住的牛棚是窩棚改的，屋裡十分簡陋，隻有一張用木闆搭成的床，和一個簡單的小桌子，連張凳子都沒有。

沈硯聲把沈外公扶到床上坐下，接着端起小桌子上的茶壺，給沈外公倒了杯水，喂着沈外公喝下。

沈外公喝了水，緩了一會兒，情況有些好轉，他擡頭看了鹿芊一眼，接着轉頭，臉色不好地對沈硯聲說：“你怎麼把小鹿芊牽扯進來了！”

他知道鹿芊兄妹倆到向陽大隊下鄉的事。

鹿芊和白林剛來第一天，沈硯聲就跟他說了。

隻不過他沒想到沈硯聲會帶鹿芊來見他，他現在身份敏感，要是讓别人知道鹿芊跟他認識，對鹿芊不好。

沈外公皺着眉毛，他本來就不贊同沈硯聲為了他下鄉，不贊同沈硯聲留在向陽生産大隊照顧他，現在沈硯聲還把鹿芊帶過來了，他更覺得不合适。

沈外公沉着臉說：“你知不知道要是讓别人知道，小鹿芊來牛棚這會有什麼麻煩？”

沈硯聲垂着頭：“外公……”

他也知道把鹿芊帶過來，風險很大，對鹿芊不好，但他更擔心沈外公的身體。

鹿芊搶過話頭：“馮爺爺，你放心，我過來的一路上都小心着呢，沒被人看見。”

她翹着嘴角，笑得輕松。

沈外公：“不是小不小心的事，是……咳咳咳……”

沈外公沒說兩句又咳嗽起來，沈硯聲連忙端水喂水，鹿芊也上前給沈外公拍背。

等沈外公稍緩下來，沈硯聲紅着眼睛：“外公，你要罵就罵我吧，我看你病得實在嚴重，想讓鹿芊來看看，所以把她帶過來了。”

沈外公重重地拍了一下床邊：“糊塗！”

他喉嚨像老舊的風箱一樣，呼呼喘着粗氣，但話卻沒停：“我跟你說過幾次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沒什麼事，就隻是咳嗽而已，用不了幾天就能好，根本不用擔心，也不用你給我找人看。還有，人家小鹿芊就跟着自己爺爺學過幾天湯頭歌，能給我看出什麼來。你讓人冒着那麼大風險跟你跑一趟，這不是白費功夫嗎！”

他毫不留情地罵完沈硯聲，接着轉頭看向鹿芊：“咳咳，小鹿芊，真是不好意思，時隔這麼多年，沒想到再見面是這種情況。馮爺爺不能好好招待你，還這麼說你。其實馮爺爺不是嫌你醫術不好，隻是我家小子這事兒做的不地道，你……”

鹿芊莞爾一笑：“我知道馮爺爺你不是嫌棄我。”

沈外公剛要點頭，就聽鹿芊話鋒一轉：“馮爺爺你既然不嫌棄我，那就讓我看看呗？”

沈外公：“啊？”

鹿芊伸出手：“馮爺爺，你看我來都來了，你就讓我把脈看看呗？”

沈外公一愣，就是這一個愣神的功夫，鹿芊已經抓着他的胳膊，給他把上脈了。

沈外公一時之間愣是沒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

他明明是想讓鹿芊跟沈硯聲早點回去的，怎麼鹿芊還真給他把上脈了？

鹿芊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摸着沈外公脈搏，擰着眉毛一臉沉思。

看着還真有幾分唬人。

沈外公不由得閉上嘴，老老實實地等着鹿芊的把脈結果。

鹿芊擰着眉毛好半天，又讓沈外公張嘴看看，還找沈外公問了半天咳嗽有沒有痰，痰是什麼痰，什麼時候開始有痰的……

看得沈硯聲和沈外公一愣一愣的。

兩個人尋思，難不成鹿芊還真有一手？

真會給人看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