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辦公室裡,空調出風口結着層薄灰,吹得茶幾上的藥盒沙沙平移。
張總伸手去夠,袖口蹭到桌角的安眠藥瓶——七八個空瓶堆成歪塔,最頂上那個滾下來,在年度報表的赤字欄上碾出白痕。
"小李,"他拇指搓着藥闆上的錫箔泡,鋁片反光映出眼底兩團青黑,"去藥店買瓶右佐匹克隆,要原廠進口的。"右手不自覺輕顫,膠囊在塑料格裡咔啦作響。
助理小李從快遞箱堆裡鑽出來,馬尾辮上粘着泡沫紙屑。
她摘掉降噪耳機,露出左耳垂上三個閃光的耳釘:"張總,陳醫生上周才說您肝指标異常......"
話音被咖啡機突然的洩壓聲打斷,褐色液體噴濺在廢紙簍裡,和撕碎的體檢單糊成團。
手機從她工裝褲口袋掏出來時,挂着的動漫挂件撞翻一摞文件。
她伸長胳膊把手機遞過去,指甲蓋上的貓眼甲油在夕陽裡一閃。
屏幕貼到老闆眼皮底下時,正巧窗外陸嘉嘴的霓虹燈次第亮起,【怪物服務公司·深度睡眠套餐】的标題被映得忽紫忽紅,活像夜店招牌。
"什麼野雞網站?"張總扯松領帶,鳄魚皮帶扣當啷磕在實木桌沿。食指戳向撲棱的流光蝴蝶,投影在牆上的影子活像要掐死那隻電子生物。
"我姐吞了兩年阿普唑侖,現在手抖得抱不住孩子。她現在就用的這個,都不用吃安眠藥了。"小李把手機轉回來,指尖在用戶評價區劃拉出殘影。
咖啡機突然咕噜噜噴蒸汽,吓得她手肘撞翻筆筒,十幾支馬克筆噼裡啪啦砸在剛送來的财報上——封面上"二季度虧損"的紅章還洇着水痕。
"您看,咖啡成瘾程序員,急診室大夫,連倒時差的空姐都寫好評......"她慢慢讀着網站用戶的評論,背後魚缸裡的銀龍魚突然猛甩尾巴,濺起的水珠正落在手機揚聲器孔裡,"我同學在醫院值了五年夜班,心電圖早搏都查出三回了,現在用這個服務三個月,身體比之前好多了......"
張總捏着眉心的手頓了頓,金絲眼鏡滑到鼻尖。
電腦屏保跳出來年度财報,赤字那欄紅得跟兇殺現場似的。中央空調突然加大風量,把他後腦勺翹起的頭發吹成蒲公英。
張總猛地往後一仰,真皮座椅發出老牛喘氣般的吱呀聲。
"搞這些虛頭巴腦的,"他把手機倒扣在财報的紅印章上,抓起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時扯松的領帶跟着打顫,"當我三歲小孩呢?趕緊買藥去!"
小李張了張嘴,話頭被中央空調突然的嗡鳴截斷。魚缸氧氣泵咕嘟冒了個泡,銀龍魚啪地甩尾撞在玻璃上。
"好的張總,我馬上去買!"她攥着工牌往門口退,帆布鞋底蹭過地毯時帶起幾根咖啡漬結塊的羊毛絮。
牆上時針走到02:36,張總癱在轉椅裡數天花闆裂縫,中央空調出風口簌簌往下掉灰渣。
霓虹燈穿過落地窗在牆上爬,紅藍光斑活像一群發癫的電子螢火蟲。他抖開鋁箔藥闆,咔啦咔啦的脆響在夜裡炸得人牙酸。
五粒右佐匹克隆滾進掌心,早超了醫囑三倍。喉結剛動兩下,藥片就卡在食道褶裡,苦味順着鼻腔往天靈蓋鑽。
他抻長脖子去夠馬克杯,杯底隻剩圈咖啡漬。
魚缸氧氣泵突然抽風,咕嘟嘟吐出串拳頭大的氣泡。銀龍魚甩尾撞向玻璃,咚的一聲震得鍵盤托上的鋼筆滾落。
筆尖戳穿财務報表夾頁,墨汁順着"資産負債率300%"的紅字往下淌,活像道新鮮刀口。
張總扯開第三粒襯衫紐扣,空調冷風灌進後脖頸。
電腦屏幕自動亮起,年度虧損柱狀圖在黑暗裡一跳一跳,藍光把他油汗交織的臉切成馬賽克。
掌心黏着的膠囊皮沾在桌角藥瓶堆上,最頂上那個空瓶被黏得搖搖欲墜。
腕表指針蹭過淩晨三點時,他猛地踹向實木辦公桌。
抽屜裡安眠藥嘩啦傾瀉,藥丸在瓷磚上蹦迪。抓起七八顆混着唾沫硬咽,喉管肌肉抽搐得像絞緊的濕毛巾。
喉管突然打挺,藥片混着胃酸沖上喉頭。張總扒着廢紙簍幹嘔,指甲蓋在塑料邊沿刮出十道白痕。
剛咽下去的藥丸裹着褐色咖啡渣噴出來,在地毯上砸出黏糊糊的泥點。
張總攥住桌沿想站起來,膝蓋卻把滾落的藥瓶碾成碎片。
喉頭一緊,第二波酸水混着膠囊皮噴在年度财報封面上,把"扭虧為盈"四個燙金字泡得發脹。
淩晨四點,電子鐘紅光刺得眼珠子發脹。
張總癱在轉椅裡抖腿,指甲摳着藥瓶浮雕商标,摳出一手金粉。右手剛摸到抽屜把手,左手立馬按住腕子——剛才吐得喉管現在還火辣辣的。
抓起最後三粒藥片時,指尖汗漬把鋁箔包裝泡軟了。
張總盯着掌心裡化開的白色藥沫,突然想起上個月猝死的投資經理——那哥們桌上也擺着同款安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