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烨每日都會将合作的生意冊子派人送到庾園,最初紀梵狸還裝模作樣的一本本翻來看,看完後再在後面簽字,後來嫌麻煩,隻粗略的抽了幾本,最後索性看都不看,執筆都嫌累,紀梵狸就幹脆叫人制了刻有他名字的印章,每次冊子一送來,他就撸了袖子一個個蓋。
突然被紀梵狸傳喚來庾園,王烨心中還是很忐忑的,這是他第一次來。
跟着管事的,一進府門是一大片的樹林,随後就是漫無邊際的……樹林,隻有中間一條寬闊彎曲的路,寬到可以駕着兩輛馬車并排馳行,兩邊的樹上開着白色的花。
“爺說您身子骨不好,有腰膝酸軟的毛病,故而讓小人帶您走西門這邊,道路兩旁栽種的女貞樹可緩解您這病狀。”管事的向他解釋道。
“那就有勞總管帶路了。”王烨有些詫異紀梵狸竟然知道自己身上的老毛病。
一直走了很久,王烨隻覺得腿腳都快走斷了,都不見任何的房屋,他看了看管事,發現管事一臉的恭敬,并無任何不妥,隻能繼續硬着頭皮跟着走下去。
莫約又走了半炷香的時間,在不遠處,他終于看見了一方白牆青磚。
整個庾園隻有這一處院落,階下的鵝暖石漫成甬路,滿地的紅色花,有花無葉,兩三間雍容華貴的房舍臨湖而建,懸着“良辰美景”的匾額,湖心的小亭曲折遊廊連接着岸邊,四下都是石桌椅案。
屋前木傘下,那人一襲白色綢衣,朗眉星目,斯文俊美。
起了一陣風,王烨聽見珍珠寶石門簾相撞擊的聲音,他看見紀梵狸回了一下頭,随後收回目光,眼底一片平靜。
待看到王烨,紀梵狸将手裡的魚食全部一抛,笑容滿面的朝王烨招了招手,“烨兄,你來了。”
王烨已經五十幾歲了,這個年紀說是紀梵狸的父親一輩都不足為過,聽着他這個稱呼,雖然有些别扭但他還是上前行了個禮,“紀爺。”
紀梵狸指了他旁邊空着的躺椅,“坐。”
婢女執勺,将冰鑒中缶裡的美酒盛出,美酒還冒着冷氣,另一婢女已經将沏好的熱茶端了過來,一旁的桌案角落堆滿了他今早派人送來的賬本,雜亂無章的擺放着,還有一些放不下掉在了地上。
王烨關切道:“紀爺,喝酒傷身。”
紀梵狸“咦”了一聲,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不理解王烨突如其來的關懷,“沒想到烨兄你這麼關心我的生死。”
王烨汗顔,他近日不是沒有聽到過那些在申都裡傳頌的謠言,說紀梵狸不問生意上的事情,整日在家中□□吃酒,說他王烨不再滿足現在的狀況,要将紀梵狸取而代之。
王烨不知道紀梵狸将這些謠言聽進心裡沒,他雙手都被汗濕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看着紀梵狸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在心中盤算了一番,小心的解釋道:“關心您是應該的,我這把老骨頭還想繼續在紀爺手裡頭做事。”
一陣沉默。
“哈哈哈。”紀梵狸忍不住大笑起來。
王烨摸不清紀梵狸的用意,僵直着背脊,端坐在躺椅上。
紀梵狸笑了一會兒,拭去了眼角笑出的淚珠,“烨兄,你這急不可耐的表情真的是太可愛了。”
王烨懵了,他不理解紀梵狸是什麼意思。
“烨兄,不用緊張,你是我一手提拔的,我若不信你,還會如此重用你嗎?外面那些風言風語你到底聽進去了多少啊。”
王烨半信半疑的陪笑着。
“我找你來是想讓你品嘗品嘗皇帝賜的新茶和美酒。”
隻是來吃茶喝酒的?王烨不相信隻有這麼簡單。
紀梵狸指着桌案這攤東西道:“順道和你講講,以後這些煩人心的東西不要往我這邊送了,送一次,燒一次。”
不要往這邊送的意思是......王烨心神領會:“是我考慮不周,您一定沒有這麼多時間,以後每天的分量我會派人整理好,一個月送一次。”
“不要再送的意思,”紀梵狸尾指的護甲有一下沒一下的扣着桌面,“我再跟你再說一遍吧。”
“......”
空氣中有什麼東西不安的躁動着,隻見紀梵狸手一揮,王烨感覺一陣風襲過,他心裡一慌,蓦然站起身來。
看着王烨閃躲的動作,紀梵狸笑了,案上的酒壺被打翻,随後紀梵狸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火折子,點燃,直接丢進了賬本中。
火焰灼燒着空氣,王烨被熱浪逼的退了幾步,他凝神細瞧,發覺紀梵狸的眉目好像潤着一層柔光,煙霧有些嗆人,王烨偏過頭捂住口鼻猛烈的咳着,他沒有看見的是,紀梵狸眸底不可測度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