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面氤氲着一層水汽,柳故玄用手擦出一道水痕。
蒼白如鬼魅的臉出現。
這具皮囊他用得并不舒服,雖然,這是他自己的身體。
穿書局負責人的警告聲在腦中回響——
“你完成了一百次穿書任務,可以選擇任何一個你想去的書裡享受人生巅峰,為什麼非要回現實世界!”
“柳故玄,你要知道,就算你用積分兌換保證自己屍體一直跟随靈魂長大,可你們分開十五年,很難融合!”
“你知不知道,哪怕你在書裡經曆過各種漫長人生,修為滿級!可在現實世界,沒有極陽之體的人為你提供陽氣,你的身體會潰爛,活不了多久!”
“身體再次死亡,你的靈魂也會徹底消失!”
穿書局負責人苦口婆心勸他很久無果,當時暴跳如雷,“你個傻蛋!”
柳故玄歎了口氣,很遺憾地表示:“等我報了仇,我再去打下100次穿書業績,讓你升職。”
負責人沉默盯着堅定的他良久,慢慢消失。
“呼……”柳故玄并不熟練地控制着自己久違的身體,踏進一家一宿25塊的小賓館,沖了個澡。
現實世界,正逢隆冬,北方的賓館有暖氣。聽着窗外呼嘯的風,隔音不怎麼好的房間,傳來隔壁小情侶的驚喜聲。
“哇,今年的第一場雪诶!”
柳故玄并不關心天氣,用浴巾擦頭發,水珠随着不穩的動作亂顫。
“爺爺,我回來了。”他悶悶低聲,神色晦暗。
七歲那年的第一場雪,爺爺在柳家别墅門口滑倒,頭部磕到台階,當場死亡。
柳故玄回憶起爺爺的音容笑貌,動作停止,悲傷彌漫。
爺爺喪禮過後,他時常看得見幾乎透明的爺爺還在家裡。爺爺會陪他說話,遊戲,做題。
柳故玄開心不已告訴爸媽,爺爺好着呢!
卻換來爸媽惡劣的叫罵,和人生裡頭一次的毆打。
他爸罵他胡說八道,抄起手邊的裝飾花瓶砸下!
“從會說話開始就他媽的天天看到鬼,喪門星!你爺爺就是你這個該死的玩意兒克死的!我談的大客戶突然撤資,也是你克的!以前你爺爺在,護着你!現在,老子打死你!晦氣!”
面目猙獰的男人,随手拿起什麼就往已經被吓壞了的柳故玄身上使勁兒砸。
他媽冷眼相待。
沒錯,柳故玄,天生通靈。
要不是爺爺拼盡全力用微弱鬼力護着,可能他就不用等到生日那天,虛情假意的爸媽說帶他去野炊,然後在荒無人煙的湖泊裡,活活被溺死了。
柳故玄特别清楚地記得,那次爺爺散盡了力量,也沒能再次救下自己。
明明是夏季酷熱的溫度,水卻如同冰冷的蛇,瘋狂灌入柳故玄的鼻孔,嘴巴,眼睛漲得流出血……
他很清楚地聽見,爺爺虛弱地說:“我的好孫子,爺爺沒用。羽柯,我也是被你爸媽算計害死的啊!”
如當頭一棒!
那年還叫作柳羽柯的八歲男孩,将死之際,怨恨崩裂,他被死死壓在水裡的頭,靜止。
死了,死後的世界一片寂靜,爺爺的那句話如同尖銳的刺,狠狠戳着他不會跳動的心髒。
被穿書局招募,進入第一本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
他恨羽柯兩個字,那是仇人取的名,他不要!
柳故玄,一本仙俠書裡的師尊給他取的。
現實世界和書裡世界時間線不同,一本書過去一輩子,也許現實世界隻有幾個月,或者一兩年,有時候一兩個星期。
他活了一百本書,現實世界過去了十五年。
柳故玄,23歲了。
他,活死人一個,回來了,替爺爺和自己,複仇來了。
洗漱間裡有一個被壁紙糊着玻璃的小窗戶,透着呼呼冷風,依稀看得見大大的雪砸下。
隔壁小情侶又是一聲驚喜:“好多年沒看過這麼大的雪了!真好,看來明天得停工了!耶!”
柳故玄很感謝穿書局負責人,從他8歲到23歲,沒少受對方照顧,可以算親人的程度。
而且,剛才雖然負責人十分暴躁,卻告訴他一個生存下去的關鍵點:現實世界找到極陽之體的人,就能維持自己的血條。
何嘗不是一種心疼和幫襯。
等報了仇,柳故玄一定會把欠負責人的,還上。
出了浴室,他拿出一面小銅鏡,一個巴掌大的八卦,和幾張黃紙。
拿出特制精巧毛筆,從一個小罐子裡,沾了沾朱砂粉,畫了三張符。
最後他掏出在書裡尋到的一塊上古神石,探尋極陰或極陽方位的絕佳物品。
一陣複雜的經咒誦出,柳故玄消耗了太多體能,身體支撐度不夠,靈力也無法良好使用。
可他不能放棄,必須算出極陽之人是誰。
柳故玄揉揉擡起來不過幾十秒的手臂,酸痛不已。
“唉,再來。”
他給自己打氣,“柳故玄,自己的仇可以不管,爺爺的仇,必須讨!這次一定成功算出來!”
面若小兔的臉,眼神藏不下陰翳。
再次誦經咒,柳故玄虛弱的身體更加酸軟,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而如此需要靜心凝神的時刻,隔壁房間傳來一陣靡靡之音。
“輕一點,急什麼,嗯~~~”
“想死我了,我要一夜七次!”
柳故玄:“……”
應該找隔音好點的賓館。
可他翻了翻幹癟的錢包,很好,他很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