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五百兩銀子,叫我将王富貴滅口。”他說,“但我去之前他就死了。”
江玉愣住,問:“王富貴!富商王富貴嗎?”
“嗯。”李牧也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王富貴吐血是真,縣令喝酒後大怒是假,他在縣令去王家之前就死了。
江玉腦子飛速運轉,手指在膝頭摩挲着。王富貴乃是整個漁縣最富的商人,全府上下每塊磚上都站滿了暗衛,怎麼會突然橫死?
她喉頭發緊,說:“他怎麼死的?”
“胸膛上插了一刀,其餘沒有細看。”李牧也啃着馕餅,把樹枝重新扔進火堆裡,“簽了死契的刺客,若是沒完成任務,再逃也無用。我本該那日就被滅口的,隻是僥幸逃脫。”
江玉見他憂傷,也不便再開口。
可惡,居然隻是個刺客嗎。
她一陣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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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在半夜便滅了,李牧也坐在洞口喝光了最後一滴燒酒,左肩傷口隐隐發麻。
極遠處有一輪模糊月光,像團蓬松棉花塞在綿延的山叉間,風一吹就牽扯出一絲絲棉絮。他轉頭見江玉睡的正香,洞穴裡傳來陣陣疲憊的呼吸聲。
一滴雪水從岩頂處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李牧也擡手拂去,牽扯到傷口一陣疼痛。
那雪水剛被抹去,上頭又淅淅瀝瀝淋下來一串串水珠,他煩躁地把膝蓋放平,想起身往裡靠,那水珠顔色卻漸漸變深,竟是變成一滴滴血水淌到他面頰上。
李牧也心覺奇怪,擡頭間被遠處那道逐漸縮小的月光吸引。那月光鋒利,越來越近、越來越亮,而後驟然化作一柄短匕直直剝開雲霧往他刺來。
他立刻往江玉那邊撲去,裡頭卻空無一人。他一驚,那匕首與他擦肩而過。
李牧也發絲輕動,回神間聽得嗖一聲,睜眼卻見自己仍在蘆葦蕩裡運着輕功,一支三翎箭插在遠處的冰面上。他趕忙收緊臂膀,背上裹着被子的人化作一團水霧散開,凝成一滴水淌進他眼睛裡。
他被刺痛,再睜眼時他已渾身挂滿冷汗,又回到了洞穴中,火堆燃燒着投出暖光。
月光恢複正常,洞穴裡照樣傳來陣陣呼吸聲。他将要放松下來,那呼吸聲越來越大,他的心跳忽然随着呼吸節奏砰砰作響,腦海裡忽然響起一聲铮鳴,再也無法聽見任何聲音。
“醒醒!”
李牧也猛然驚醒,睜眼見江玉神色焦急地看着自己,小白窩在旁邊,半張臉已被舔得濡濕黏糊。
原來是夢。
他隻覺唇裂口幹,猛得咳了幾聲。江玉見他轉醒,遞給他一碗熱水,轉身去滅篝火。
天已快亮了,他們得趁機早些下山。李牧也靠着石壁睡了半夜,又做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夢,渾身僵硬酸痛,左肩已然失去知覺。
“這火,能燃一晚上嗎?”李牧也問。
“自然不能。”江玉擡頭瞥了他一眼,“前半夜便滅了,我被凍得睡不着,又點了一回。”
他眨眨眼睛,終于從那詭谲的夢裡清醒過來。靠近去幫着滅了火,撿出兩塊焦炭後銷毀了兩人存在的痕迹。
兩人協商後準備直接走小路下山。
一路無言,江玉在前,小白跟在她腳邊走走停停。李牧也走在最後頭,眼神幽幽盯着小白。
一人一貓對視,小白停下舔毛動作,瞥了男人一眼就扭頭追上江玉。
李牧也開口:“這貓叫什麼名字。”
“小白。”江玉頭也不回。
“我見他渾身漆黑,遠處一瞧像一堆碳上戳了兩隻眼睛。”李牧也說。
小白出聲抗議,男人不說話了,埋頭走了起來。
“本來想叫他煤炭的。”江玉走累了,順着他的話頭接下去,“叫着太拗口了,又想叫他大黃。我小時候羨慕鄰居有隻狗,那隻狗就叫大黃。但他是貓,不能叫大黃,所以就叫小白了。”
“那為什麼不叫小黑。”
“……啰嗦,别出心裁有什麼不好。”江玉從包袱裡摸出酒囊,輕輕抿了一口,“不覺得很貴氣嗎?讀書人取字,都是取個反義。像那名字裡帶‘愈’的,字就叫‘退之’。小白渾身黑色,起名叫白,多雅緻。”
“那為何不叫‘太白’,順帶個博學多才的意向。”
“你真是不懂了,他現在還小啊,等老了就可以叫太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