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着走出冰原範圍,邢宿不再說話,周圍隻有風雪織就的白噪音,讓殷蔚殊有空閑用來走神。
邢宿沒有提供足夠的參考資料,殷蔚殊也就無從得知他孤身一人在這裡等了多久。
若是以自己從末世穿回來的時間點來計算,那就是三個月。
姑且算邢宿望着白色冰川,安安靜靜等了三個月,沒有意識到身處的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裡不再是從前混沌荒蕪,野蠻無序,世界被污染區占據,人類隻能苟延殘喘的末日世界。
現實世界的時間線從一而終,殷蔚殊于三個月前回來時,時間并未發生任何變化,一切和自己掉入另一個世界之前一模一樣。
但對于殷蔚殊來說,他在那對于外界而言短到無從捕捉的一息之間,在另一個世界經曆了十年之久。
以生長在和平年代,雖然健康但沒有足夠的戰鬥力,沒有自幼覺醒異能并培養戰鬥意識,對現狀缺乏認知,基本生存能力不足的身體,忽然出現在另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一場足以毀天滅地的紅雪之後,天災将文明斷層擊潰。
随着天災接連降臨,大陸和海洋被天災所帶來的污染區占據,污染區内生物發生異變,誕生出名為污染物的異種,人類無法在其中生存。
好在覺醒了異能,人們有了不斷作戰的潛力,一面和步步擴張的污染區抗衡,争奪生存空間,一面地方無處不在的污染物,活下去成為每個人唯一的目标。
但不是邢宿的。
邢宿是殷蔚殊遇到的第一個污染源,也是那個世界唯一一個已知的,人形污染源。
擁有自己的思想,具有人類的一切特征,能取代天災,操縱污染區的超然存在。
他把邢宿撿走的第四年才得知這件事,在此之前,一直把邢宿當成一個實力不錯,腦子不好,很好忽悠,還算聽話的打手來養。
但得知無意間撿到的小孩其實不是遺孤而是污染源,這件事對殷蔚殊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唯一有點麻煩的,大概是那個世界的主角團們不太樂意。
殷蔚殊姑且将那些實力強橫,緻力于改變現狀的頂尖異能者們,稱之為主角團。
那個荒蕪的世界對他而言,如同這個稱呼一樣不真實。
邢宿口中的‘那些壞蛋’,正是這群人,而邢宿自然是人類對立面的大反派。
為免後續無窮無盡的麻煩,他帶着邢宿遠走,代價是和主角團們達成交易,殷蔚殊會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充當污染源身邊的反水角色。
然後……
然後他就死了,死狀是主角團和大反派戰鬥時的炮灰。
他在那個世界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邢宿被主角團傾覆天地的攻擊所淹沒,巨大的餘波讓整個世界發生震蕩,雪崩降臨,埋沒一切生靈,仿佛世界都将随之隕滅。
不等身體上被暴雪淹沒的強烈沉冷感徹底消散,他再度睜眼,回到了書房的沙發,手邊還放着一份并購案的文件,日期和離開的那一天分毫不差。
平靜過了兩日,直到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氣候也逐步發生劇變。
他買了船,遠洋船,破冰船,幾千噸的漁船,備上無數直升機,以及更多的陸地軍用車,抛下公司的駛向沙漠,火山,雨林,乃至極地,四處探尋氣候異變,最終得到的結果和預料中無二。
這個世界也到了末日的前兆,災變很快就會醞釀出污染區。
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響嘎吱嘎吱,殷蔚殊回神,側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邢宿的腳步不再輕盈,他表情凝重,看起來很困惑,皺起眉心專注地看向腳下,擡腳,又落下,再擡起,落下……雪聲很脆,被壓實的時候發出嘎吱一聲。
殷蔚殊腦中隐約間抓住了什麼,問道:“怎麼?”
“我好像……”
他頓了頓,擡頭不解地說:“身體有一點失控,我好像變弱了。”
說話間,邢宿又伸手感受手腕的力度,擡腳試探冰面,狹長的雙眼越睜越圓:“我真的變弱了。”
他以前踩在地面根本不會發出聲音!
但現在,身體變重了,踩在地面就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雪坑,他對身體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了!
邢宿開始慌亂,瞳孔在無聲無息間豎成一條細長的縫,他從來沒有感受過虛弱感,變弱的後果就是他和殷蔚殊都會有危險,殷蔚殊太弱了,如果不能保護好殷蔚殊……
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
邢宿一雙細長的暗紅雙眸在一瞬間紅得發亮,變成詭異的血紅色。
身邊無聲萦繞出絲絲縷縷的黑紅霧氣,悉數環繞在殷蔚殊身上,動作親昵緊密,更有末梢無孔不入地鑽進殷蔚殊的衣領中,呈現出完全的保護姿态。
而後将冰冷殘忍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那道人影身上,趙總助還拖着一身儀器,踉踉跄跄往前走,對身後凝成實質的殺意一無所知。
“是他?”
邢宿勾動指尖,黑紅霧氣融入風雪中,頃刻間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下一瞬,在趙總助的後頸處猛地憑空出現!霧氣的末梢看似細軟無力,還在随風飄動。
沒有人比殷蔚殊更清楚邢宿的殺傷力。
就在霧氣針尖即将觸碰到趙總助的時候,殷蔚殊擡手按住邢宿的掌心,抓着那隻溫柔的手,揣進沖鋒衣的口袋中。
“?”趙總助心有所感,回頭茫然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自家殷總帶着邢宿的手往懷裡塞,目光一緊,連忙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