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蔚殊斂眸落在那不久前被邢宿捏碎的門框,“出來。”
水聲戛然而止,邢宿又一次緊張地探出頭,比起剛才那次的試探,現在多了幾分視死如歸的決絕,他目光躲閃:“你沒有給我衣服。”
還有……肯定還有其他借口,邢宿眼神持續躲閃,還要再拖延一會時間,最好拖到殷蔚殊忘記這件事。
這裡目前沒有邢宿的尺碼,但二人身形相差不大,等下讓他穿自己的就好。
殷蔚殊想着,擡了擡下巴,示意邢宿拿過浴袍穿上,又取了毛巾握住他的發根沾水。
一前一後回到沙發前,邢宿被頭頂傳來的舒适力道按地眯起眼,下意識想要往後靠,但被一隻手用輕飄飄的力度推了回去。
“選個喜歡的位置。”
殷蔚殊頭也不擡,反手将平闆遞給邢宿,上面是幾張世界各地傳來的極端環境,或多或少都處于醞釀污染區的階段,他悠閑地說:“你說的,要住在不會打擾我的地方。”
“我不是這麼說的!”
起碼原話不是。
殷蔚殊不置可否“嗯”了一聲,沒再表示,把因為聽到這句帶有漏洞的話,而試圖據理力争的邢宿輕而易舉堵了回去。
他有點憋屈,盤腿縮在殷蔚殊身前,惡狠狠戳走沙漠的照片:“不可以,這裡太熱了你也會不舒服,缺水了怎麼辦。”
“可以。”
“雨林也不行,裡面好多蟲子你忘記啦?潮濕濕黏糊糊的蟲子跳來跳去,你分明不喜歡的,不可以。”
同理,無人海島,随時會噴發的火山口,沒有人居住的深山老林……通通被邢宿無情踢出選擇範圍,最終兩人看着選項清零的平闆,若有所思的對視一眼。
邢宿唇角的得意幾乎壓不住,雙眼亮晶晶地說:“沒了。”
除了殷蔚殊身邊,沒有其他适合他居住的環境。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殷蔚殊收回手,慢條斯理地将毛巾扔在茶幾上,雙手交疊,懶散地向後靠去,“你随意選,不用顧及我,我可以不去看望你。”
邢宿的唇角還明晃晃翹着,聞言,腦子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什麼……?”
說話間,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狠狠一垮,他着急地問:“那,那有沒有離你沒那麼遠的,比如你的隔壁,不對…我可以悄悄留在你身邊,不被人發現就好,你就當不知道就好了。”
“一個大活人在身邊,我不知道?”殷蔚殊好笑地問。
他擡眼落在邢宿着急的臉上,邢宿幾乎快要哭出來。
于是就像是惡趣味,他找到了拿捏小孩的樂趣,帶着刻意的放縱和引導,一步步看着邢宿更鮮活,會讓彼時身處末世那種令人絕望,灰敗腐朽的環境中的殷蔚殊有一種,秩序還能掌控,世界還沒那麼令人作嘔的求生欲。
他總不能跟着信奉弱肉強食,生存永遠大于一切,屬于人的華麗思想砰然墜地,被那個滿目瘡痍的世界同化。
那樣活着沒有意義。
殷蔚殊在前所未有的迷茫階段遇到了邢宿,一個很乖,實力強橫,不用擔心會死——意味着,不需要融入那個世界規則也能生存的,一個小孩。
他把邢宿養在身邊。
現在,緊繃了三個月的狀态在無聲無息間抹平,如果有外人在場,一定能憑直覺立刻分辨出來,此時的殷蔚殊全然沒了在外界時,那一貫的驕矜高貴,冰冷觸不可及。
殷蔚殊唇角隐現的弧度近乎挑逗,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又恍然大悟:“哦,不對,無論你選擇住在哪,我都必須去看你,幫你恢複實力,所以環境更不重要了。”
“不行!”
邢宿猛地靠近,這次顧不得其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不想出去住,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嗎?”
“和我一起?”殷蔚殊怪異地反問,又理所當然道:“我說過不可以?”
“你有說……”
等等。
邢宿忽然怔住,面色狐疑的回憶對話,似乎……殷蔚殊的确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不可以,他不過是順着自己的話,在好心幫忙想辦法。
還出主意了。
思緒回籠,邢宿保持着撲進的姿勢,半跪在沙發上,雙手撐在兩側,仰頭眯着眼看向殷蔚殊,修長利索的身形像矯健的小花豹,然而目光一片空白,表情也亂得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
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又想不通為什麼殷蔚殊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甚至還笑着,人也很好心,但就是看起來讓人覺得不對勁。
就好像……冰原上的壞太陽很長時間也不肯移位置一樣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