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模太小,出現得太過突兀,周圍沒有事先發生任何異變,就這樣忽然冒出來一個安靜小巧的污染區?
不像是污染區,倒像是……碎片。
在邢宿誕生的那個世界中,人們對付污染區并非毫無辦法,每一個污染區都有一個核心,他們稱之為破解污染區的‘鑰匙’。
這‘鑰匙’形态和存在的方式各異,能将其損毀的方式也大多不同,但同為‘鑰匙’,有一點相同的特性是,隻要将其損毀,那麼該污染區也将會寸寸毀滅,最終徹底消失于世間。
碎片,則是在很小的概率中,當鑰匙被破壞後,污染區卻以一種失去核心的方式保留了下來,不再具備污染區的特性,無法升級或是捕捉食物,隻是一團單純的污染能量,四處漂浮,很快能量耗盡,徹底消失……
但這同樣異常,以當前的世界進度,就連完整的污染區都不曾孵化出來,按理來說更不可能出現污染區的碎片。
殷蔚殊還在感受着眼前的污染之力陷入沉思。
而那邊,邢宿見殷蔚殊相信自己,委屈勁一下子上來了,向他控訴道:“我還沒摸到小羊。”
“下次讓你摸,你先出來。”
“好……”
邢宿順着來時的方向走。
或者說,順着遠處那股熟悉的清冽氣息,聞着殷蔚殊的味道向他的方向走,路過栅欄的時候就單手撐在欄杆上擡腿邁過去,一步彎路都不想繞遠。
腳下,清新牧場被一團血色濃霧籠罩,草木還是那片草木,但這才短短兩分鐘,地面就開始腐化。
雖然是污染碎片,但其力量仍然能影響到現實世界,草地中時不時就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知是觸手還是異變生物在草皮下湧動,時不時将地面拱起一個膿瘡一樣的鼓包。
邢宿厭惡的越過幾個鼓包,殷蔚殊最讨厭這種東西了,現在它們休想碰到自己讓殷蔚殊不開心,最後實在不耐煩了,壓低長眉臉色凝肅,放出體内的污染之力碾壓一片,将腐爛發黑的地面翻了個底朝天。
周圍翻滾的黑氣驟然一停,而後驚懼四散,不敢靠近那個正在行走的,渾身散發恐怖氣息的污染源。
“咩……”
身後傳來微弱的聲音。
邢宿腳步一頓,猶豫地回頭看去。
但殷蔚殊要他一定要趕快出來。
那小羊會死嗎。
可殷蔚殊要他盡快離開,殷蔚殊也不喜歡碰到污染區裡面的東西,小羊說不定已經被吃了好幾口……
“殷蔚殊,”邢宿的腳步還是慢了下來,他隻是問問,“污染要把小羊吃掉了,我可以救它們嗎。”
如果殷蔚殊不同意那就算了。真的。
邢宿告訴自己,脆弱的動物被污染之力觸碰到之後就是這樣的。
它們會以很快的速度被吞噬,即使污染源本人其實并不想吃那些看起來很甜的白團子,甚至想要碰一下它們柔軟的卷毛和尖尖小角。
但事實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污染的力量是壞東西。
就像當初那些黑紅的血霧,不受邢宿的控制。
那是很早的時候了,早到邢宿根本記不清時間,如今想想,他在認識殷蔚殊之前其實一直沒有時間觀念,每天生活在它誕生意識的那片污染區,看着外面的世界發呆,腦中似乎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他不該打擾外面的世界。
偶爾會看到縫隙中飛進來一隻外面的蝴蝶,但往往剛一進來,蝴蝶就會變成無趣的紙片,翅膀不再扇動,變成風的痕迹飄搖幾下,很快被污染區吞噬生機。
那時的邢宿也還不能控制自己能力。
後來……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踏出第一步,選擇離開孕育自己的污染區的。
或許是追着一隻怎麼也不肯進來的蝴蝶,或許是天上那團雲飄的實在是遠,遠到污染區内已經看不到,也可能他隻是單純地想要走出去看看。
邢宿記憶力一直很好。
但遇到殷蔚殊之前,他不想記得的東西有很多。
第一次遠遠見到牧場的時候隻是覺得開心,他一直孤孤單單一個人,污染區内又吵又髒兮兮,四處都是黏糊糊的異化體,長得醜還不讨人喜歡。
邢宿喜歡幹幹淨淨柔軟可愛的東西,于是看到那一群群的白團子時,他下意識地靠近。
他第一次見到那麼柔軟,那麼确切,就好像曾經蹲在污染區内向外眺望的雲一下子落在手邊的存在。
于是他伸出手。
殊不知,對于人類來說,他的靠近便是一場災難降臨。
遠處的小羊還在叫,記憶中的小羊在哀嚎,聲音那麼尖銳刺耳,像沒完沒了的讨厭鬼故意刮擦着邢宿的注意力,那半點也不可愛,聽得邢宿隻想癟着嘴拉緊殷蔚殊的手,把耳朵埋起來。
邢宿不知所措地想,可他也不想這麼壞的,
“邢宿。”
“邢宿?說話。”
殷蔚殊叫了幾聲,對面遲遲沒有反應,他以為邢宿在鬧脾氣,于是無奈地答應:“不拖累自己的情況下,可以。”
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喜歡那群沒用的羊。
邢宿忽然回神,遠去的聲音留下了溫柔的痕迹,美好地讓人不确定真僞,他茫然輕“啊”了一身,思緒也被清冷耐心的聲音牽着走。
“我說可以,你想要保護小羊,有這樣的想法已經很棒,但不要讓我擔心,盡快出來可以嗎。“
殷蔚殊在電話那一頭,礙于污染區降臨,現在的信号也變得不太清晰,冷雪一樣的聲音伴随吱吱啦啦磨耳朵的觸感,但那平穩的語氣,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你已經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對嗎?那就把它們帶出來,我就在外面等你,聽話才會有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