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
但在早飯結束,殷蔚殊又一次要上班出門前,收到了那個工藝師緊急趕制出來的紅眼睛立耳小狗金墜子後,眼神複雜地看着上門送貨的工作人員。
慷慨的污染源,願意賜給這個人類長達五分鐘的好人頭銜。
五分鐘後,工作人員離開大門,他沒了送貨的光環,邢宿的眼神瞬間恢複不善,陰恻恻地目送那人離開,暗中催促他快一些,血霧則在緊随不舍的絞殺那人留下的一切氣息。
這一天,邢宿将金墜子緊張兮兮的收好,被迫學到的内容是,殷蔚殊也有可能是壞——
“你怎麼能對老師動手呢!”
别墅中傳來雞飛狗跳,蘭迪的哀嚎聲從樓上逃到樓下,最後,看着越來越逼近的邢宿以及他紅霧流轉的冰冷雙眸,幸災樂禍逗小孩的笑容徹底收起來,渾身失控的顫抖。
他親眼目睹邢宿所過之處,血霧幾乎凝實成黑褐色,脫離于世間的陰暗空間自他腳下扭曲顯現,透徹骨髓深處的冰冷粘膩感,構成巨大的恐懼,仿佛變成有形的觸手,一寸寸爬向他的脊背,也讓他終于切身意識到一件事。
眼前的人,并非撒嬌愛哭,乖巧笨拙到人畜無害的家養小玩具。
業界之所以公認污染區的降臨無法逆轉,原因便是所謂污染,是與人類伴生而成的負面情緒——污染由人類一手孵化。
污染源則是一切恐懼,邪惡……世間所有陰暗情緒的集中。
他誕生于黑暗,自秩序崩壞,吞噬血肉與靜神的污染區内爬出來,就連老闆本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擁有了屬于人的一切特征,甚至懂得模仿人類思考,染上人類的好惡,嘗試愛與厭憎。
哪怕被養得幹淨,懵懂綿軟,看起來隻是老闆身邊一個解悶對象,也無法改變全世界束手無策的污染區俯首稱臣,稱呼其為祂。
蘭迪打了個擺子,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聽聞邢宿的存在後,腦中一閃而過的詭異感來源于何處。
這樣集齊最強悍的力量,又具備人類思維的存在,在公司内部,危險程度從始至終标注的都是未知。
從前,蘭迪和大多數人的想法一緻,這種未知代表着立場的搖擺,污染源如今無害,所以危害未知。
他今天卻反應過來不是這樣,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那個頭腦清醒,理智到喪失人性的老闆,對‘未知’從始至終的解釋都是——滅世級。
未知來源于無能為力。
老闆從始至終都清醒,卻還是将這麼危險的存在留在身邊。
邢宿一步步逼近,他垂下眼,一張明麗青稚的臉上面無表情,歪着頭面看向蘭迪思索,這個人本就礙眼,拿着殷蔚殊的工資,還說殷蔚殊壞話……
“我不想殺你的。”
他眼中恢複幾分情緒,薄唇緊張的微繃,“雖然我不會把家裡弄髒,也不會吃掉你,但殷蔚殊還是會很生氣,為什麼?他可能會不喜歡我好幾天,隻是一個你,并沒有資格讓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他至今不懂殷蔚殊立下的許多規矩。
但他懂得計算得失。
天秤的一端,永遠立着殷蔚殊不可逾越的重量。
這份重量将心中的偏袒和重心,不講道理的傾斜向以殷蔚殊為準則的一方。
為了洩憤或是單純的開心,而選擇讓殷蔚殊對自己失望,這是很不值當的,于是他可以忍住,在他身邊做個保持幹淨整潔的好孩子。
“可是,”在蘭迪燃起希望的神色中,邢宿忽然有些生氣,薄唇抿得更緊,“你為什麼要說他的壞話呢,我不喜歡,殷蔚殊不是壞人。”
對蘭迪的不滿越發壯大,直到壓倒身上不許傷人的禁令。
一面是讓殷蔚殊滿意。
一面是為殷蔚殊報仇……
全世界再也沒有比殷蔚殊更重要的了。
就連自己,自己的感受,自己即将被讨厭,其重要性都可以排在殷蔚殊那個人後面。
他喜歡殷蔚殊,迫切的要為殷蔚殊獻上一切,那份喜歡甚至排除掉了邢宿自己,如此一來……
邢宿想通了之後,眼睛瑩潤得亮了一亮,如此一來,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他緩步走向蘭迪,因為内心雀躍,唇角眉梢都蕩漾着乖巧的顔色。
他習慣了這樣笑,筆鋒淩厲的眼尾微微瞪圓,會顯得更無害可愛,他的确應該留長發的,柔軟跳躍的發絲也會讓自己顯得更加稚嫩青澀,小孩子做錯一點事沒關系的。
他想好了。
“我想好了。”
邢宿立在蘭迪身前不遠處,身邊血霧無盡翻湧,陰冷粘膩爬上蘭迪的每一個毛孔,他看着瑟瑟發抖的人類歎氣:
“我好可憐啊,要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被殷蔚殊責罰了,他昨天才生氣,這次我犯錯這麼快,肯定對我很失望……不過還好,應該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