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裡,若耶溪又漲滿了水,彩色的光在溪水裡遊蕩。陽光照着大地,各樣動物都探出頭來,在草地上奔跑。
一隻兔子鑽進了籬笆裡,圍在阿甯的腳邊轉來轉去。
阿甯抱着籮筐,正在菜地裡鋤地,不想一個毛絨絨的東西跑到了她的腳邊,讓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兔子,不覺又粲然一笑,蹲下身子,摸着兔子的頭,輕聲道:“小兔子,你怎麼跑來了?是怕阿甯一個人孤單,來陪阿甯的嗎?”
小兔子瞪着紅紅的眼睛,三瓣嘴翕動着,可憐巴巴地望着阿甯。
阿甯苦笑一聲,去屋子裡拿了一根胡蘿蔔,一點點喂給小兔子吃。
“小姐,又在和小兔子玩呢?”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阿甯淡淡一笑,站了起來,走上前拿過那老人手裡的東西。
“小姐,我來就好了。”那老人推脫着。
阿甯搖了搖頭,輕聲道:“姥姥,我來吧!我身強體壯的,拿這點兒東西不算什麼的。”
姥姥蹒跚着步子,眯着眼睛,欣慰地看着眼前這個有些瘦弱的姑娘。
房門打開,暗黑的屋子裡一下子就盛滿了陽光,一張桌子,幾個長闆凳異常地幹淨,桌子上還放着阿壯哥哥送來的魚,靠牆的桌子上還放着一尊佛像。
姥姥進了屋,便對着佛像恭敬地跪拜。阿甯放下手中的東西,跪在姥姥的身旁,對着佛像,雙手合十。
“望佛祖保佑小姐,還有遠在定波府的大人公子平平安安,一切安好。”
姥姥閉着眼睛,喃喃地念着。阿甯聽了這話,有些失落地放下了合着地雙手,左手不自主地覆上右手手腕。
那右手手腕上,依着當下的風潮,也纏着一層絲絹,隻是别的人是為着效仿皇太子殿下,而她卻是為了……
“阿甯。”
阿甯被這一聲呼喚吓了一跳,雙手慌忙地合十在胸前,驚慌地問道:“姥姥,怎麼了?”
姥姥瞧了瞧她,眼神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阿甯有意無意地遮着手腕上的絲絹。
但姥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拿過她的手腕,把松了的絲絹又整理好,語重心長地說:“小姐,大人隐瞞你的身份,把你藏在這裡,定是為了你好。”
阿甯握緊了手,從姥姥的手中抽出手腕,看似随意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道:“姥姥,我知道。我知道的姥姥。”
姥姥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看到阿甯緊閉的雙眼,又無可奈何地垂下了眼簾,隻能說一句:“小姐,一會兒吃阿壯送來的魚吧!想必又是在若耶溪裡抓來的,是你最愛吃的。”
“好,姥姥。”阿甯白淨的臉在昏暗的屋子裡顯得更加地蒼白,仿佛生了一場大病,病後體虛依然,藥石無用。
不一會兒,魚香就溢滿了屋子,阿甯的眸子亮了起來,勉強露出淺淺的笑。
“姥姥,你做的可真好吃!”阿甯夾了一大塊魚肉,贊不絕口。
姥姥看着胃口頗好的阿甯,露出了欣慰的笑,“小姐,喜歡吃就多吃些,你看你都瘦成啥樣了!唉!”姥姥看着瘦弱的阿甯,不由得連連歎息。
阿甯瞧着姥姥,往姥姥碗裡夾着魚肉,說道:“别說我了,姥姥你也快吃魚肉吧!阿壯哥哥送來的魚總是那麼鮮美。”
說着說着,阿甯偷偷瞟了姥姥一眼,壯着膽子說道:“要是嫁給阿壯哥哥,豈不是每天都能吃到這麼肥美的魚了?真好。”
“阿甯!”
姥姥一聲怒吼,阿甯手中的碗從手中掉落。阿甯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撿起破碎成幾塊的碗,卻怎麼也拼不起來了,就像那些被傷過的感情一樣,再也不能完好如初。
“小姐!你可是定波府大人之女,怎麼能嫁給一個鄉野小子呢!”姥姥氣得捶胸頓足,臉漲得通紅。
阿甯拼着手中的碎片,手指被刺了一個又一個的傷口,她皺了皺眉頭,仿佛渾然不覺,依舊拼着,好久,才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早就不是定波府大人之女了。”
“你是!小姐,你是!”姥姥拼命地說着,但阿甯還是冷冷的,不為所動。
手中好容易拼好的碗又散成了一堆碎片,姥姥見怎麼說阿甯都不理睬,于是便又跪在佛前,喃喃地念着佛祖保佑。
阿甯歎了口氣,垂下滿是鮮血的雙手,望了望眼前的這堆碎片,又望了望虔誠地跪在佛前的姥姥,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屋外,吃剩的胡蘿蔔孤零零地躺在那兒,毛絨絨的兔子早就不見了蹤影,微風吹起,草木搖曳,沙沙地響。
阿甯收拾好桌子,又到了菜地上,接着做沒做完的農活。遠遠望去,除了阿甯那清秀的樣貌外,阿甯仿佛就是一個鄉野女子。
手上的傷口很快就不流血了,阿甯也就懶得再包紮了,仔仔細細地鋤着地,鄉村生活似乎也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