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雪明在袖下攥住她的手,低聲安撫她:“再等等。”
李瀛微微瞪大了眼,細長妩媚的眼廓顯得有些圓潤,不急,這種事他竟然敢說不急,山無陵可是毒,還是行敦倫之禮才能暫時緩解的毒,大不了他們都死在這裡好了!
她心裡來了氣,也顧不上先前的緊張擔憂種種情緒,想要掙開謝雪明的手,反而被握得更緊。
謝雪明望向她,解釋道:“我命人準備了焰火。”
比他們在陸驿休整時,在花燈節上看見的焰火更漂亮,比舊太子在上元節給李瀛放的鱗火還要盛大。
李瀛沒說話,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帶着自己走到庑堂前,檐牙高琢,飛翹的檐拱彎得像月,在月色下漆黑一片。
今夜無雪,蒼穹水洗一般的黑,宛如鋪開了一卷無邊無際的晦暗。
李瀛隻覺手上一松,那隻與她十指相扣的手驟然松開了,隻剩一點淡淡的溫度,殘留在指尖,她微微蜷縮了一下,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下一瞬,她的耳廓被一雙手覆蓋,有些粗粝的指腹貼着柔軟耳垂,傳來一陣熱意。
李瀛一手仍舊牢牢地握着團扇,下意識仰頭看向謝雪明,後者亦在垂眸看她,雙手捂着她的耳朵。
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郎君身上弁服的紋樣,暗紋繡着象征首輔的五徑獨科花,用明線繡着交纏的昙花,若隐若現,清幽皎潔。
視線再往上,謝雪明的下颌清晰分明,冷沉鋒利,恰好他面朝堂外,背對着庑堂内的燭光,昳麗的輪廓大半隐沒在黑暗中,一雙瑞鳳眼清潤明亮,眸底倒映着她的面容。
就在兩人對視間,不遠處驟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李瀛聽得不甚清晰,隻覺眼前遽然大亮,流光如虹,一星星火光在天穹上迸濺。
一聲過後,又是一聲聲連綿不絕的巨響,夜色中浮現出一朵朵火紅昙花,花瓣層層綻放,流星漼漼,照徹明月。
紅白二色的昙花交錯、環抱、相擁,五色華光流轉,照亮每一張擡頭眺望天穹的面孔。
此時整座京畿的人都未眠,孩童被長輩托在肩上,張大嘴巴望着天空,伸出了手細聲細氣地喊:“娘,爹,快看!有花!”
好多花,白的,紅的,彼此交融,互不分離。
深宮之中,先帝妃嫔待的永巷,李纓放下手中的刺繡,走出小閣的矮門,倚着門,癡癡地望着一重重炸響的焰火。
若是李瀛還活着,看到這些焰火花炮,肯定會像沒見過世面一樣,興高采烈地對她說:“大姐姐!好漂亮的焰火!”
巷中同樣有人擡頭看焰火,感歎道:“那李瀛,當真是個狐媚子,謝首輔娶她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竟也鬧得轟轟烈烈。”
……什麼?
李纓愕然轉頭,提高聲量,質問那說話的人:“你說什麼?!李瀛還活着?她在鎬京?”
一聲花炮炸響,蓋住了李纓的說話聲。
……
酥酪起先被巨響吓了一跳,立即繞到李瀛腳下,發覺主人并不需要它保護,這才擡起頭,用圓亮清澈的獸瞳呆呆地望着天,兩隻圓圓的獸瞳被照得閃閃發光,像兩顆夜明珠。
看到站在首輔夫人身邊那隻大狗,小皇帝悄悄挪開步子,又望了一眼天上不斷綻放的焰火,到底是少年心性,他望着望着,竟也有些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