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陷入一種不死不活的狀态,每天的太陽照常升起,照常落下,我們每個人都在清晨,烈日,黃錯,日幕之中穿行,在這浮華喧鬧似乎又虛無的世界當中存活,很多時候,我們似乎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活,這日子真的是無聊,我倒是希望有狂風暴雨的來臨,有台風刮過,最好能把道路兩旁翠綠的大樹連根拔起,這大樹頹敗地倒在道路的一側,就像一個失意的人醉酒後躺在路邊的那種無意識的灑脫;又或者最好有暴雨傾盆而落,這雨最好下得又激烈又磅礴,将來往的人們全身澆透,無處閃躲,似乎隻有這樣,越肆意越激烈越超出我們的想象,日子才會變得明朗一些,明亮一些,明确一些,才可以喚醒我們的知覺,讓我們感受到疼痛,讓我們體會到自己的鮮活。
南懷青百無聊賴,顧明遠出差了,她留在公司裡,業務做得馬馬虎虎,但是能活得下去,反正就是溫水裡煮青蛙的感覺。她有時候也會思索顧明遠的内心世界,他在追求什麼?房子?車子?孩子?他們都有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車子?還有更多的孩子?似乎是的,這些物質的追求曾經帶給她無數的快樂,因為這獲得的過程就讓她感覺到自己内心的澎湃,但是現在,是不是年紀到了?她竟然對這些她曾經有過的欲望開始懷疑,是不是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會開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義?也許每個人都是吧。
先不說更大的房子和更好的車子,反正更多的孩子她是不想要了,對于一個女性來說,孩子的到來基本上就預示着自我的終結,從成為一位母親的那一刻,你就犧牲掉了很多很多,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孩子的身上,這似乎是一種天然的母性的存在,假如讓你放棄做為母親的這種職責,對一位女性來反倒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因為你與孩子之間有着無法比拟也無法割舍的情感鍊接,這似乎是上帝賦予女性的使命。
最近沒有什麼要忙的項目,南懷青百無聊賴地翻看着朋友圈,看到陸今安發的他的工作實況,他應當是在做一個講座,身材挺拔,氣質儒雅,表情淡定,看起來又冷峻又溫和,她無法仔細地辨别他,畢竟他們僅僅接觸過幾次,大家都是隔着社交的皮囊,靈魂全部藏在這皮囊的裡面最深處的地方,通常外人難以觸及。年紀越大,她越來越覺得,這靈魂隻屬于我們自己,你無法向任何人透露,也無法向任何表人表露我們的心迹,因為你在表露的那一瞬間,一切就都變了,你說的并不是你想說的,對方理解的也并不是你要表達的。想來有些悲哀,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哪怕他就站在你的眼前,你也會覺得你與他之間隔着山海,而這山海,皆不可平,你我永遠都無法到達彼此的靈魂深處。
但是,南懷青看到陸今安的心情相當複雜,她無法詳細地描述這情感,但是她知道這情感當中包含了欣喜與雀躍,就像是淩晨三點的飛鳥,叽叽喳喳,在鳴叫,在歡唱。南懷青在失眠的夜晚,總是在淩裡三點便可以聽到窗外那些靈動的飛鳥,還有她前幾年考研的時候,那些日夜苦讀的夜晚,她總是要學習到淩晨三點,淩晨的三點相對來說還是相對靜谧的,除了發情的貓兒在跑來跑去,除了偶爾幾個早起的工人,剩下的便是飛鳥。她是不懂鳥兒的,它們的生活習性,它們的各種特征,但是她通過自己的習慣總結出那些鳥兒總是在淩晨三點開始醒來,剛開始有那麼一隻,兩隻,三隻,到後來便是成群的鳥兒醒來,叫個不停。它們起初像是剛剛醒來打招呼,你醒了?是的,醒了,怎麼樣?你睡得好嗎?挺好的,你呢?我也挺好。然而有翅膀撲棱的聲音,像是人類的伸伸懶腰,放松一下筋骨。接着呢,便是開會讨論,今天吃什麼,去哪裡找吃的,誰來負責哪一項的任務。這一切的一切,跟人類的行為差不多,南懷青在睡不着的時刻總是安靜地躺在床上,仔細地聽着這一切,然後聽着聽着便睡着了,這成了她助眠的一種絕佳方式。
看着他發的信息,南懷青的内心亂到極緻,實在是憋悶至極,于是她決定出去走走,于是拿起手機和包,走出了辦公室。
陽光特别刺眼,按說人在這明媚的陽光之下應當更能體會到生命的力量,但是此刻的南懷青心裡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無處排解。鬼使神差地,她去開了車,她決定開着車四處走走散散心,散心這兩個字簡直太妙了,不得不說我們老祖宗的智慧,心裡有東西需要散去不就是散心嗎?
她開着車窗,放着音樂德國著名歌手海倫菲舍爾的那曲《讓我留在你的生命裡》,歌曲激情蕩漾,充滿了力量,她不禁随着音樂輕輕舞動自己的身體,反複循環着這一首曲子,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裝在那裡那些迷茫與掙紮似乎随着這曲子也一同散去。
鬼使神差地,她将車子開到了他所在的學校附近,說是無意也好,有意也罷,總之她就是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大學城附近,然後将車子找地方停了下來,她決定去找個咖啡廳,就點杯咖啡,安靜地坐下來,看這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杯美式是她今天的選擇。她并不愛喝美式,太苦了,她最常點的是拿鐵,或者焦糖瑪琪朵,或者馥芮白。但是,随着年齡的不斷增長,她點美式的機率越來越多,以前覺得苦,現在竟然完全沒有苦的感覺,這是把人類的苦嘗盡了嗎?那種内心極度的掙紮與困惑,那些欲望與無聊,都遠遠超過一杯美式的味道。
找了靠窗的位置,安靜的坐着,咖啡廳裡沒有幾個人,背景音樂是甲殼蟲樂隊的《In my life》,旋律動人,安靜,沁入心脾,南懷青是在跟幾個閨蜜合租之後才開始聽甲殼蟲的,讀書的時候飯都吃不飽,哪裡有聽音樂的機會,剛工作的時候也是為了生活疲于奔命,能在夜晚偶爾聽聽音樂便是人生難得放松的時刻,後來跟姑娘們合租在一起,個個都是有靈魂有思想的姑娘,柳依依不用說,自小家境好,音箱設備都是用得最好的,沈言希亦是如此,學霸美女收入不菲,音樂也是她減壓的重要方式之一。所以,合租的那些年裡,南懷青可是跟着她們沾了不少光,駱一夏自然亦是如此。
南懷青就這麼安靜地坐着,回憶着她來海城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不知道為什麼,所有能回憶起來的竟然全是美好的事情,為什麼?她曾經那麼痛苦,為了生活,為了情感,為了理想,她曾經有過的那些掙紮在此刻竟然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全是美妙的時光,她明明此刻還是心煩的,她明明此刻還是因為心情不好才一個人駕車出來的,是不是多年以後,她再回憶起此刻的時候,依然是愉悅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搖了搖頭,内心輕聲感歎道:人啊,多麼複雜的動物。
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門而入,南懷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然後她試圖去閃躲,她迅速地将頭轉向另一側,但是就在這一瞬間,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捕捉到了她的存在,朝她的方式定定地立着,他自然也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她。
南懷青有點尴尬,她知道躲不過去了,于是讪讪地朝他笑了笑,他先是頓了一下,接着便朝自己的方向走來,南懷青的心緊張地咚咚直跳,但是還是勉強地站了起來打個招呼。
”你好,這麼巧。”南懷青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陸今安,局促地說道。此刻的她,好像生怕被對方看穿自己的内心一般,又似乎覺得對方已經看穿自己的内心,于是愈發覺得尴尬,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她此刻表現得相當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