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蔓躺在床上默默流着眼,想痛哭,又怕被聽見。
她的淚水将枕巾浸透,這一夜溫情的面紗被掀開,原來底下藏着的全是利益盤算,至于她這個人的感受和想法,那是完全不重要的。
顧青蔓心涼如水,沒想到為了這個家自我主動的犧牲和奉獻,換來的卻是這些。
她也是他們的孩子,有感受,會痛苦,做父母的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果然真應了那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生生誅了心。
一夜未眠,隻在天将要亮的時候,顧青蔓累了,才合了一會眼。可每天都習慣早醒做早飯,沒睡多久,她就醒了,再醒來,頭痛欲裂,就連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仁一樣。
她今天起的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
顧青蔓習慣性地去廚房忙活,看着被自己收拾得整潔的廚房,桌子上還放着昨晚泡的綠豆,準備用來熬綠豆粥,還是因為媽媽何玉琴随口說了句,有點上火,她就記在心裡,想煮一些綠豆粥,讓媽媽去去火。
可現在,她所做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自己,她真像個笑話。
她應該馬上生火,把綠豆粥煮上的,可身體使不出一點力氣來,對一切都感到很無力,頭很疼,眼睛也幹疼得厲害。
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昨晚聽見的那些話,是那麼地冰冷,是那麼地讓人覺得惡心。
“咦?怎麼還沒做飯。”何玉琴進了廚房,見竈裡還沒生火,奇怪地向顧青蔓看過去,見她坐着不做聲。
于是走了過來,伸手摸了摸顧青蔓的頭,溫聲細語地問:“蔓蔓,怎麼了?不舒服嗎?也沒發燒啊。”她說着,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溫度,又來試顧青蔓的額頭溫度,确定溫度差不多。
“我……”顧青蔓感覺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看着面帶笑容的媽媽,再想到昨晚上說那些話的媽媽,心想:她們倆是一個人嗎?為什麼差别那麼大。
何玉琴輕輕撫摸顧青蔓的頭,笑着說:“你這孩子,不舒服就再去睡一會,早飯媽媽來做。”
何玉琴找了半天圍裙,終于壁櫥邊上找到圍裙系上,然後開始忙活廚房裡的事,隻是這兩年多以來,她下廚的次數屈手可指,都是女兒顧青蔓下廚。
就連燒火也燒了半天,才終于把火燒了起來。
“去睡啊,”何玉琴擡起臉,對顧青蔓微笑地說。
以前的話,她會覺得媽媽真的好溫柔,對她真好,可現在這張溫柔的面具下,藏着最精心的算計,這讓顧青蔓不寒而栗,她沒有辦法再對着這張臉故作輕松,立馬起身向外面走去。
顧青蔓走出了家門,沿着大門前的寬闊馬路一直往前走,走到了村子的大池塘邊才停下來。
吹着清晨的涼風,眼淚又飄了出來。
“嗚嗚……”這次,她可以哭出聲來。
此時,她也清楚,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她絕不可能嫁給那個袁剛,就是光在腦子裡想一想那種生活,她就作嘔得不行。
那樣的生活,對她來說,跟在地獄裡煎熬有什麼區别?
但她不同意,媽媽就能作罷嗎?
媽媽算得那樣清楚,肯定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一萬塊錢彩禮的誘惑太大了,她也明白媽媽有多疼大哥,也清楚媽媽有多想讓大哥出人頭地。媽媽對大哥的愛,就是小弟青文也趕不上,更何況她這個被算計的女兒。
她都能預想到,她說“不”的時候,媽媽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就像當初勸她不要再繼續念書下去。
哄她說:女孩子念那麼多書沒用,将來還不是嫁人。
哄她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現在十八歲正是最好嫁的時候,袁剛家有錢,你嫁過去就有好日子過了。人家袁剛是十裡八鄉出挑的男孩子,能嫁給他是自己的福氣。自己有什麼好挑的呢?
又聲淚俱下地說:是媽媽沒用,賺不了大錢,照顧不了這個家,爸爸他身體不好,我們也不能強求他。家裡要是沒有你來幫襯,媽媽支撐不下去了,媽媽要死了,你爸爸也要累死的。都怪我們沒用,耽誤了你,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袁剛他有本事,你嫁給他,他就能照顧你。爸媽能為你做的,就是替你找這麼一門有經濟實力的婚事。
顧青蔓再不同意,那些難聽的話也是要說出來的。
“你非要念書做什麼?我們家又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供不起你這樣的小姐念書。”
“你要是嫌我們窮,你就去認别人當爹媽,我們高攀不起你這樣的讀書人。”
“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們嗎?我們天天起早貪黑的幹活,累都要累死了,你再念下去,就是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
“媽媽求求你,做個懂事的孩子吧?”
“你為什麼不能體諒一下我們?”
“你為什麼要那麼自私?你想想我們,想想你弟弟妹妹,誰家的女娃不都是聽父母的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