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凝有孕的事,上官君墨讓人瞞了下來,但卻沒有瞞着祝太師。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祝太師的請求,要讓祝太師做這孩子的老師。
而且太師府自從孫少爺沒了之後,祝太師也一直閉門謝客,現在唯一能去祝太師府走動說話的人,也隻有順天府尹樓書伊了。
以前兩人同朝為官時,不過隻是點頭之交。樓書伊看不上祝太師迂腐頑固,祝太師覺得樓書伊浮誇,為了個案子經常弄得京城閑言碎語。
但是自從知道安兒的死另有蹊跷之後,祝太師就放下了對樓書伊的偏見,樓書伊也退了兩步,想着這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突然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有點不忍心,就隔三差五地去太師府找祝太師聊天,還讓自己夫人帶了兩隻兔狲,去看望祝文昌的夫人,時常給她寬心。
如今樓書伊升任了大理寺卿,順天府尹則由樓清風上任。
上官君墨特意派人前往太師府,告知祝太師這個消息的時候,樓書伊也在。
兩人棋才下了一半,祝太師就瞬間大喜,連他都顧不上了,興匆匆的跑去找老夫人要庫房的鑰匙。
這舉動把府上衆人都給驚呆了,全然不知道祝太師到底是收到什麼消息這麼高興。
還高興得要開庫房。
老夫人也很是不解,畢竟自從安兒過世,他就再沒有這樣的精氣神了。
“什麼都别說,也别問了,我記得庫房裡有不少東西都是養身的好東西,拿出來我要帶進宮裡。”
老夫人更懵:“你帶進宮裡做什麼?再說宮裡什麼好東西沒有,需要你拿進去。”
“哈哈哈,宮裡是宮裡的,我是我的,不一樣。”
“老爺,你這到底是……”
“夫人呐。我等了兩年,等的就是現在。為了安兒,我覺得我至少還能再多活十年!”
“還十年?十年你都過百歲了,成老人精了……”
老夫人忍不住怼他,但聽他突然提及孫兒,有再多的疑問也不問了,就幹脆親自陪着他一起去庫房,看他想要拿些什麼東西。
祝文昌聽到老父親的異常,也急忙跟着過來詢問緣由,祝太師沒打算對他們兩人說實話,但是看到兒媳,祝太師突然想起,這兒媳的針線活十分出色,京城裡沒幾個繡娘能及得上……
“文氏,我記得你繡工向來很好,不知道,你現在可願意幫我再做些東西?”
文氏被祝太師這麼問,人都愣了。
她自從失去兒子,人就清瘦了大半,憔悴得很,現在就算有樓夫人時不時的過來開解,也隻是治标不治本的。
别說繡花做衣服,她就是拿起尺子都會想到自己的兒子,做東西哪裡還有那個心思。
但是祝太師既然開口了,文氏強忍着心酸:“不知道公公想讓兒媳幫你做些什麼東西?”
“東西很多……”祝太師帶着幾分歎息:“小孩的抱被,衣裳,襪子鞋子,小手套子……”
“爹,您這是……”祝文昌怕這些東西又惹媳婦難受,連忙開口阻止,但看老父親少有的精神抖擻,又不敢說些什麼重話。
文氏眼角為濕,垂了眼睑輕輕應着:“這些東西,公公……是給誰準備的?”
“這個暫時還不能讓你知道,你能不能做?若是不想也沒關系,我……”
“沒事,我能做。”文氏強露出笑意:“難得公公有事尋我幫忙我當然能做,這些東西,不知公公打算何時要?”
“時間還長,應該……嗯,應該還有八個月左右。”
八個月左右?
這個微妙的時間,連老夫人的眼皮都抽搐了兩下。
要不是确定祝太師年事已高,力不從心,她都忍不住要懷裡祝太師是不是養了外室。
不過想到祝家乃是清流世家,祝太師又如此光明磊落,老夫人更是疑惑了。
文氏則沒想那麼多,她應承了祝太師的話,回房後就開始着手做那些小孩的新衣,可每次衣裳樣子剛畫出來,文氏就忍不住哭了。
她想起當年她剛剛懷着安兒的時候,也給安兒做過幾件衣裳,但因為習俗說孕婦拿針和剪刀都不吉利,她隻做了幾次就被婆母勒令不許再做了。
想到這些,文氏忍不住又落了淚來。
她現在時常懷疑,安兒會夭折,是不是就因為她當年沒聽老人的話,在孕期動了針線剪刀……
祝文昌見不得妻子落淚,忍不住上前抽了她手裡的尺子。
“這些東西,不做了,我去回絕了父親,我幫他去外面繡房買吧。”
“我沒事……”文氏忍着哭腔:“我隻是一時間沒控制住,一會就好了,再說外頭繡娘做的,哪裡及得上我做的好,就是可惜了,安兒沒能穿過幾次我做的衣裳。”
“夫人……”
“我真的沒事,我剛才就是……突然想起來,以前懷着安兒的時候,我沒聽婆母還有我娘的教導在孕期動了針線剪刀,所以安兒才會……”
“這話不是這個意思。”祝文昌忙安撫她:“雖然老話都說孕期的女人不能去碰針線剪刀會不吉利,但其實隻是擔心你們會不小心傷着自己,懷孕的人本就疲憊,針線那種細緻的東西你做不來了,别說是孕期,就是安兒出生兩年了,你都還時常健忘,甚至有次你明明就抱着安兒,還能急的到處去找,你忘記了?”
怎麼可能會忘?
抱着孩子找孩子,确實是她們這些人經常犯的事。
那次在府上鬧了笑話,她自己也哭笑不得。
現在想來,文氏眼裡依舊還有笑意,但很快就被水漬淹沒了。
“我好想安兒……”
文氏不逞強了,轉身埋在祝文昌懷裡細聲的哭,她不敢出聲,怕把外頭的人招來,又惹了家裡的老人難受。
祝文昌将她用力抱着,眼角也是微紅。
但他不能崩,他若崩了,文氏會更加承受不住。
“安兒跟我們沒有緣分,他那麼乖那麼可愛,下輩子一定會投個好人家的。”祝文昌安慰文氏,也在安慰自己:“上天不會薄待他的,他下輩子一定會好好的,你若當真舍不下他,那我陪你去萬古寺住些時日,為他祈福可好?”
文氏深深吸一口氣:“即便要去,也得幫公公把東西做好了再去。”
“夫人……”
“我沒事。”文氏勉強的笑了笑:“你知道我這兩年來性子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會就好了,再說公公難得尋我幫忙我不能讓他掃了興緻,你出去吧,我要繼續做衣裳了。”
祝文昌還想再勸,文氏直接将他趕了出去。
再次拿起針線時,即便文氏依舊管不住眼淚,可每一針每一線她都在心裡暗暗的默念着祝福。
她希望她安兒來世能投個好人家,也希望自己再動手做的衣裳,能給這個孩子帶來點好運。
隻是一丁點的好運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