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神經果然放松下來,說着平身,進酒一觥。
她向博士那方看去,見淳于越眉心緊皺。
“周仆射是什麼心思?”顧禦諸放下酒器,死死盯着周青臣,面上的輕蔑雖不明顯,也被某些客卿捕了去。
“雲堯先生何出此言,在下隻是在陳述陛下之偉績而已。”周青臣也不退讓。
顧禦諸不再正眼看他。
此言一出氣氛又沉寂下來。
淳于越也終于按耐不住,起身向嬴政行禮說:“哼。殷商統治天下一千多年,分封子弟功臣。如今陛下擁有天下,而一旦出現田常之類謀殺君主的臣子誰來救援?不師法古人怎能長久?周先生此舉算得上忠臣麼?”
批評周青臣是正經事,可是淳于越怎麼還惦記着他那個分封制啊……知道這些博士循古,但這樣直白還是第一次見。顧禦諸心下暗笑。
不過淳于越的建言是從曆史經驗和人性的角度出發,确實是為始皇帝考慮的。她想。
“你——!陛下,他這是——”周青臣透過冕旒,感到王冷漠的眼神打在自己身上,于是立刻住了嘴。
“淳于越之言,衆卿如何?”嬴政不有情緒。
李斯聞言向前一步,鞠躬行禮說:“陛下,臣鬥膽。”他的嘴角略微抽搐。顧禦諸見李斯要進言,不悅顯露于顔色。
“五帝的制度不是一代複一代,夏商周的制度也不是一代襲一代,可都憑着各自的制度治理,這是由于時代變了,情況不同了。現在陛下開創大業,建立起功績,這本來就不是愚陋的儒生所能理解的。”說中,李斯瞟了一眼淳于越。
儒生二字出口,顧禦諸的精神立馬緊繃起來:李斯想借淳于越的儒生身份嫁禍小聖賢莊!
嬴政本對小聖賢莊有所提防,且其盛極一時,他必定也對此有所不滿,李斯進言無異于火上澆油…。設身處地的為李思想一下,李斯出于維護其權勢地位的目的要大一些。
李斯師從儒家,如今這樣忘恩負義,讓人切齒。可若是用李斯儒家的身份來壓他,他也一定會立刻和儒家割席然後再借此向嬴政表忠心,若是嬴政因此信了他,就再也沒辦法了。顧禦諸的指肚輕點着案台。
“況且 淳于先生所說的是夏、商、周三代的事,不知哪裡值得取法?從前諸侯并起紛争才大量招攬遊說之士。現在天下平定,法令出自陛下一人,百姓應該緻力于農工生産,讀書人不應該學習法刑。現在儒生們卻要法古,以此來诽謗當世,惑亂民心。”
“李斯冒死進言:古時天下散亂,所以諸侯說話都是稱引古人為害當今,人們隻欣賞自己私下所學的知識,指責如今的制度。當今皇帝已統一天下,一切決定于皇帝。可私學卻非議法令,教化人們各根據自己所學加以議論,在民衆當中帶頭制造謗言。不禁止的話在上面君主威勢就會下降,朋黨勢力就會形成。臣以為禁止這些是合适的。”
朋黨說的不就是他和趙高之屬嗎。顧禦諸想。
他故意頓了頓:“臣請求讓史官把秦國以外的典籍全部焚毀。”——
“砰——”
青銅酒器在桌案上破碎和木制桌案開裂的聲音響徹了鹹陽宮,築聲再次停止,舞女等識趣地退了場。
顧禦諸微微直起身子,餘光裡是還冒着冷汗的淳于越。宮中人都向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