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永生的人對一個懼死的皇帝,再多的話都顯得炫耀。顧禦諸換了種語氣。
“遲早會的。”
嬴政笑了一聲。“朕殺了那麼多你親近的人,你不恨朕嗎?韓非,荊轲他們。”
“韓非是李斯所害,荊轲死于蓋聶劍下。不能說是你殺。你唯一值得我恨的也就隻有你破壞了誓言…而那卻是因緣等我來解。你身為帝王 是身不由己的。你這般對待百姓固然是錯,但痛苦是人的天性,而人為此便要不斷填補欲望,恨歸恨,但我知道的。”
“朕殺了成蟜,你怨朕嗎。”
“你放過了他。”
“他死了。”
“死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結果;他更想要兄長的成全。至于我,于此事我又站在什麼立場上去怨你?”
“你原諒朕嗎。”
顧禦諸幾乎不假思索:“不原諒,”她頓了頓,又說:“你不需要我的原諒。”
“朕不需要任何人原諒。顧禦諸,你太過了解朕了,但朕看不透你,朕很煩惱。……蓋聶知道你手心裡的痣嗎?”
“我不知道……”嬴政都知道的事,蓋聶知道嗎?她現在不會總想着蓋聶,但并不是不在意。那顆痣在她右手拇指根稍下處,極隐蔽的。
嬴政不再說下去,手中還握着她。不緊,卻也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
周遭很暗,月光透不過帷帳,她有些看不清嬴政的表情,與此相對地他的輪廓無比清晰。她見嬴政不再說話,以為話題就此終了,正要轉過臉去神遊,嬴政再發聲:“朕還有多長時間?”
“實話說,最多三月。”她皺眉,“而如果再這樣下去,撐不過一月——你究竟用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嬴政有些激動起來,顧禦諸立刻安撫,直到他稍微穩定下來,然後喚出了影密衛。顧禦諸抓住嬴政的衣袖,嬴政似乎會意,隻讓影密衛将一月内飲食經手之人嚴查。影密衛離去。顧禦諸看向嬴政,與他的視線重疊,他又确定一遍:“三月是極限麼?”
“若你安心養病,還能活三月。”
寂靜一刻,他松開顧禦諸的手:“你去吧。”
顧禦諸拿回手,瞥見了手心上的那痣。她起身離開了。
幾日後,影密衛果然查到夏無且頭上。夏無且被帶到殿前,與嬴政對視的一刻渾身顫栗,腿腳發軟而跪了下來。即使身體不堪,他作為皇帝那至高無上的威嚴仍讓人恐懼。皇帝正要問話,卻見夏無且口中有起伏,顧禦諸立刻沖上前撬開他的嘴,用另一隻手扣住夏無且的舌頭,一記手刀砍昏了他,緊急說:“帶下去!把他四肢鎖住,嘴也塞上,别讓他有尋死的機會。”言及此,她又制止了影密衛。
顧禦諸将夏無且後頸上的布料扯開,看到了那熟悉而令人心煩圖案:陰陽咒印。她的後頸上現在也有一個。
影密衛走後,嬴政向殿中央的顧禦諸發話:“你要查?”
“是。”顧禦諸斬釘截鐵。
“來不及了,”嬴政三日後要再啟東巡之路,他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又瘋狂地銘刻石碑宣揚功績,同時也想碰碰運氣能找回雲中君。他想顧禦諸記住他,于是要求顧禦諸一定随行。此外,他也需要一個自己親近的人陪伴自己度過這所剩無幾的時日。“讓章邯去。”
“……你信我嗎?”
嬴政皺眉。
“給我十日。查出來了立刻去追你,不耽誤事的。”他見嬴政沒有反應,又補充道:“這已經不單是我與陰陽家的恩怨了,你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他們明目張膽地貪圖地位嗎?和他們拼死一搏又如何?!”
嬴政從龍椅上起身,仰首走過天池,與顧禦諸擦肩。他頓了頓:“七日。”
顧禦諸眼裡閃現出光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