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蓋聶的神色，似乎不如方才激烈，正松懈了一刻，蓋聶的前胸卻突然劇烈起伏，呼吸急促起來，顧禦諸見狀輕握住了他的手，将額頭貼在他的眉心處，另一隻手撫平他的前發。

“離我遠些……”

蓋聶似乎極艱難地咬出幾個字，他緊握着手中的顧禦諸，卻還是清醒一樣不狠心用力。而顧禦諸此時想起什麼一般，在蓋聶的腰帶中摸索了一氣，由于自己先前的造作他的腰帶構造更繁亂了，有了一會兒才摸到她想要的東西。

她把那指環放在蓋聶心前，用袖角拭了拭蓋聶的汗。

出了這麼多汗…很累吧。她想到衛莊還在身後，就沒有出聲，隻在心中愛撫了他多次。

“……阿雲！…”蓋聶的手又緊了幾分，竟弄得她有些痛感了。

隻聽見衛莊在身後冷哼了一聲。

……安靜點兒呗，這裝貨。顧禦諸想。

她拿起蓋聶緊握的手。

那手握得這樣緊，血液也流不進去比體溫還要冷，在這夏季抱着他就像抱着一灘細雪一樣。她朝蓋聶的手掌哈起氣來。

她知道蓋聶經曆着什麼。他要斬的物事有很多，友人、親人、愛人，和這亂世，但他不應該被自己動搖。就算他在夢中恨自己、殺死自己，她不有半句怨言——這是應該的。

可她看見蓋聶眼角的淚。

“阿雲、…我不能……”蓋聶的聲音顫得厲害，嗓音也憔悴。

她的眼角竟也濕潤了。

“不行啊……蓋聶。……不行的。”

……

她終究入夢了。

顧禦諸在連片的屍山上爬了起來，她晃了晃腦袋，快速回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她耳鳴得嚴重，眼前一片混沌，腥紅色的天空讓她像被壓着一樣呼吸困難。

她睜不開眼，也說不出話，隻知道前行。後來，她唱起了歌。

白山黑水濯我紅心，

林下含芝 授汝長生，

不見來路胡不歸去？……

她的喉嚨也很幹渴了，眼前忽明忽暗，每行一步就像是過了多個春秋但終于，她在這屍首構成的荒漠世界中望見了她要找的白衣愛人。

可她發不出聲音。

她伸出手撥開眼前的風沙，這一派混沌的氣象便随她的手被劃開了，另一層境界顯現出來。那是洶湧的雪嶺。快雪肆虐，萬籁俱寂，遮天蔽日。雪花刮得她的臉生疼，她卻看見蓋聶朝這邊看來。

隻是一瞬，她看見他的眼，一切又靜了下來。

她終于走到他面前。

眼前的水汽朦胧了的腳下的蘆葦蕩，遠處雲與雲之間的縫隙閃耀着奇異的碎金光線，風撥弄着漣漪，蘆葦在搖它的穗子。

“看你，都出汗了……。”她疲憊地笑了兩聲，擡起手，輕拭着蓋聶的前額。

蓋聶輕輕拿住她的手，他眉間蟠着的是深重的濃霧。

“阿雲…我不想傷害你。”

“不可以呀，蓋聶……”她含着幾顆淚，“我說過要和你一起面對的，不管天涯幾步…

“我們答應過天明、答應過嬴政、答應過王先生……你答應過我，我答應過你…

“為什麼不融化？蓋聶，醒來吧…。

“那個夢想，我們一同實現。”

她牽住蓋聶緊握淵虹的手，他的手松懈了一刹。

顧禦諸面龐朦胧，笑得旖旎，一派斑駁便從她唇邊蕩漾開來。

她斷然搶過淵虹，一瞥便是飛揚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