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顧禦諸不再說話,她垂眸,就像故意引誘着什麼。
蓋聶仍然首先吻向她的前額,撫開她的發絲後再吻眉骨、睫毛,和她累積的肉輪與鼻梁。
“想不想我們回家……”
他回答時,她的唇已被封緘。
……
興許是起了酒意,她竟在陣陣漣漪中哭了。她的淚流入蓋聶的鎖骨間,她低聲的啜泣和熱燙的淚立刻讓蓋聶清醒了十分。
他停下動作,滿眼愧疚地望着身下,輕柔說:“弄疼你了麼?…抱歉。”
她不住地搖着頭,像夢呓一樣,嗓音疲憊而輕靈:“别停下…蓋聶,我不想待在這兒,我想回家……”
蓋聶許久沒有看不出她所想了,這次他什麼都說不出,又無法停止,隻能抱她更緊,盡力在這深秋夜裡溫暖着她的身體,吻下她的鹹淚。
雲雨過後,兩人之間還有些濕氣。顧禦諸貼在蓋聶的左胸前,聽着蓋聶的心。
“和我說說吧,荊轲的死。”顧禦諸說。
那是韓非之死前一年,她身在韓國無法抽身;現在她需要了解這對天明意味着什麼,也需要了解蓋聶的心情。
蓋聶也坦率,陳述了起來:“…公孫氏于秦宮中誕下了天明。而後的七年,天明在秦宮中作為公子生活,期間公孫羽大弟子韓申同我有過消息來往,我在宮中承擔嬴政與公子的護衛工作。
印象中,公孫氏或許已經愛上了嬴政。她總将自己比作一尾鱗獸,而秦宮便是她的一汪水。她已經不能随阿轲離開了。
那時的天明是早熟的。他會與嬴政交流儒術,會在課堂上舉一反三,也會……找我試劍。
直到阿轲的到來。那時夜将盡,剛下過雨。
阿轲彼時已經練成驚天十八劍,武功之強至于連我都沒有看清他将匕首從輿圖中拔出時的動作。嬴政的袖子被扯爛,便逃開到我身邊。
夏無且把藥箱扔向他,使我有機會将他攔截。我就這麼擋在嬴政和阿轲之間,我身後是嬴政和夏無且。”
……
刺秦當日,鹹陽宮外,清晨的陽光撫慰着不安的人心。蓋聶留意到今日的日出竟那樣的燦爛美麗。
印象中,他用心刻劃在腦中的景色,依稀隻能是日落的蒼穹。
血色的蒼穹,是此生永難舍下的執着,永不磨滅的記憶。
淡淡的薄霧尚未散盡。
荊轲身着特制的冠冕衣袍,手捧督亢輿圖,昂然立在禦道盡頭,神情鎮靜自若。在他身後的副使秦舞陽手捧盛有樊于期的銅匣。
洪亮的迎賓号角已在禦道兩側響起。早有四名宦官上前,荊轲微微含笑,任由宦官們搜檢衣物。确認沒有武器之後,這才退避一旁。
“燕國使臣上殿!”
明亮的大殿上,除了贊禮官洪亮的聲音,竟是鴉雀無聲。跟随荊轲在後的秦舞陽在這種殺氣肅穆的氛圍中不由低下了頭,兩腿竟微微顫抖起來。
在大殿正中的青玉案後,一個頭戴黑色平天冠,身着黑袍之人,目光灼灼地凝視着荊轲。
嬴政身後的蓋聶面色複雜,眼裡顯然是悲涼。
荊轲雙手高舉督亢輿圖俯伏在地,朗聲道:“荊轲奉燕王和太子之命,特來朝晉秦國大王,并奉上燕國特備的禮物!”
嬴政微微一笑,道:“哦,是何禮物?”
荊轲道:“燕國督亢的輿圖和樊于期的人頭。”
嬴政點頭:“那麼燕丹想要什麼?”
荊轲道:“燕王和太子殿下隻想和秦國結為兄弟之邦,并無他圖。”
嬴政微微一笑,他語氣低沉,一字一字道:“寡人知道,燕丹派你前來的目的并非如此簡單。”
荊轲沉默片刻,忽然緩緩展開手中的輿圖,道:“大王所慮極是,太子殿下派我前來,确實另有用意。這用意就是以督亢之地換取燕國一年的平安,太子殿下将聯合四國,共謀伐秦。”
嬴政冷笑道:“果然不出寡人所料……”他端坐不動,冷冷凝視着接近自己的荊轲。
随着荊轲逐漸展開的地圖,一柄精光耀目的匕首赫然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