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定芳仍然微笑着,
鋪墊結束,下面的才是今天會面的正題。
陳氏有意向支持她競選。
事實上,她也同樣需要陳氏的财力支持。
錢,什麼時候都是有用的,包括競選。
之前還好,議員選舉期間,争取的是普通市民,各種宣傳方式也都比較親民,丈夫長明的經商才能,加上她們幾十年的經營積累,幾乎能夠覆蓋她市議員期間的花費。
但從她有意競選市議長的一刻起,隻靠家裡的積累,就顯然是不足的。
市議長要争取的不光是普通選民,更多的還要争取議會廳中其它議員構建同盟。
競選團隊需要擴大,花費也需要更多,她高薪聘請競選籌款人,工作就是向相應的政-治行動委員會,争取更多的資金支持。
即便這樣,團隊也因為資金限制,不得已取消過許多合适的計劃。
其實姜靜之前說過的話沒錯,雖然姜女士在演講集會上格外自信,但她自己心底對這一次的競選是不抱期望的,積極活動準備宣言隻是對外面傳達的态度。
團隊分析,按照現有條件穩紮穩打,她在八十歲之前,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可以實現目标。
當然,八十有點太遲,團隊從今年起,也在尋找本地合适的資金支持,隻是接觸幾次,都不算滿意。
陳氏的能力當然是強大的,如果有諾拉陳的支持,她這一屆、或者下一屆的競選,就有很大希望成功。
隻是任何事都有代價。
從姜定芳的角度,最好,是互惠互利的合作者,最壞,是完全喪失主動權,成為陳氏利益的代言人。
姜女士緩緩放下茶杯,聲音沉穩堅定:“是,我也很期盼一位有能力的合作夥伴。”
合作,是姜定芳的底線。
她遠離故土,與相伴多年的配偶離心,高齡孕育,掏空家底……付出這麼多代價,是為了實現追求和夢想。
她的追求,當然不是給富豪财團當傀儡。
諾拉陳認真觀察她的神色,半分鐘後,也緩緩的笑起來:“當然,是合作夥伴。”
這句話一出,房間内原本有些凝滞的氛圍,就瞬間輕松起來。
諾拉陳扶着拐杖,仿佛隻是一個年邁的慈祥長者:“我很欣賞你,定芳,你的目标是市議長,而不是市長,嗯,很聰明的選擇,我們都是大東人,這就是東方人的智慧。”
今天的見面,隻是了解雙方的初步意願,現在已經有了合适的開端,剩下的,就是你來我往的進退博弈,顯然不必急于一時。
兩位年長的女性半真半假的互誇一陣,好像已經成了一見如故的忘年好友,十幾分鐘之後,甚至換位置打開屏幕,一起看起了晚間播報。
這是諾拉陳多年的習慣。
許多年前,這是了解信息十分重要的渠道,但現在,在固定的時間裡,打開對她而言已經落後的晚間新聞,更像是一種儀式感。
時間有點遲,這一條新聞已經播了一半,大概是說大西市逮捕了幾名非法的代-孕人員,相關部門會徹底追查,從組織到購買人員,都會進行嚴肅處理。
大西是嚴格禁止代-孕行為的,但灰色地帶在什麼地方都不可能完全避免。
甚至世界上,還有極少數的地區因為各種遺留原因,即便是女性壽命延長到一百年,處境也沒有得到改善,反而因為更長的壽命淪為了更加“好用”的工具,出賣子宮,都成了當地支柱“産業。”
“居然還有女人去買,真是蠢人。”
諾拉陳十分嫌棄的搖頭:“女人生孩子是為了當媽,靠錢權去搶别的女人的肚子,那還叫什麼媽?”
說着,諾拉陳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補了一句:“哦,那樣就成爸了!”
這話不知道戳到了老人的哪一句笑點,說完之後,還很有趣似的又笑了幾聲。
這是一句過時的笑話。
新曆時代,在非傳統家庭裡生育的孩子,是沒有“爸爸”的,而傳統家庭裡,不論出于感情,還是各取所需的聯姻,因為得來不易,新曆父親們,對自己撫育的責任也都比新曆前要用心的多。
比如蘇長明,蘇安有時候甚至覺着,這世界的爸爸,比從前的媽媽對她都要更關心些。
畢竟蘇太太的大部分精力都被年幼的弟弟,與叛逆的姐姐牽扯,能夠分給她的就隻剩了一小部分。
因此,房間中的其他人雖然大約明白諾拉的意思,但沒人真正能懂。
諾拉陳笑過之後,也為這份孤獨沒意思的歎一口氣,伸手想要拿起茶杯,卻在側頭的一瞬間,意外看見了蘇安有些微妙的神情。
她眯起眼睛,認真的觀察了蘇安的神色,眼中慢慢露出一絲詫異。
這小姑娘居然真的聽懂了!
因為這個小意外,老人的注意力,從晚間新聞,轉移到了這個剛才并沒有注意的蘇安身上。
新聞結束,諾拉陳主動開口:“定芳,我記得你的小女兒,是二十六歲?”
諾拉陳十分直接:“我聽說她還是傳統家庭模式的支持者,哦,和陳柏剛好合适!”
衆人都是一愣,蘇安也面露疑惑。
姜定芳皺起眉頭,謹慎開口:“我不會幹預孩子的婚姻與生育。”
她不确定對方的目的,是出于合作提出的聯姻,還是想用利益,換取她孩子的生育權。
這種行為隻在新曆前二十年短暫的流行過,現在已經很少見,但萬一呢?
有些女人,會為了男兒子失去腳下真正的立場。
“哦,當然不會,我也不會。”
諾拉陳幹脆擺手,又對着蘇安笑眯眯開口:“蘇安?你瞧,陳柏,今年二十四歲,你覺得怎麼樣?”
蘇安順着她的示意,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陳柏。
在母親提起他名字的一瞬間,陳柏的臉色顯而易見的變得更白。
他的喉結滾動一下,唇瓣微動,又重新抿緊。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似乎想要後退,但在母親的目光下,最終卻挺直脊背,低下眼眸,一動不動——
這是方便被審視的順服姿态。
蘇安看着他,忽然摸了摸如今光滑的左腕。
從知道陳柏的名字開始,蘇安就難免的在意。
真正見面之後,她也幾次打量,試圖找到除了名字之外相同的痕迹。
這一刻,她也的确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但并不是曾經的陳家柏。
是曾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