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反唇相譏,“太守大人隻愛護下士,就不管婦人的死活了嗎?”
吳治仿佛聽見了什麼笑話,他嗤笑道,“宋大人,這些士籍婦人,依照法令,丈夫戰死後,也要改嫁将士,太守所為,一則體恤下士,二則也是為了槐縣增添人丁,一舉兩得之事,怎麼在宋大人眼裡就成了不管婦人死活了呢?”
宋虞心中怒氣上湧,“你問過這些婦人的想法了嗎?她們願意嗎?”
吳治收起了笑容,“她們願意也得做,不願意也得做。”
宋虞狠狠盯着他,“我會去找太守理論,先将這些婦人放了。”
吳治又換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宋大人當然可以去找太守了,隻要軟一軟身段,連縣尉都可以求來,想必此事也不會太難。但此時沒有太守的命令,我可不敢輕易放人。”
此話一出,其他士兵嘩然,看向宋虞的目光也多了一分探究和猜疑。
“你血口噴人!”顧辭沉不住氣,見吳治輕而易舉便張口污蔑宋虞,忍不住替宋虞辯解。
宋虞拉了拉顧辭的衣袖,沖她搖了搖頭。
一句話便可以輕而易舉地诽謗他人清譽,但想要自證,卻是難比登天。因為人們,隻願意相信他們想要相信的。
這些男人不願意承認女子比他們強,所以他們甯願相信一個空穴來風的蹩腳理由來安慰自己。
宋虞并沒有生氣,她平靜的目光與吳治對上,“我這個縣尉是如何得來的,想必校尉比我清楚。若是質疑我的武藝,我不介意和将軍切磋切磋。”
這下,所有士兵的目光又彙聚在了吳治身上。那是期待的眼神。他們都希望将軍能給這個嚣張的女人一個教訓。
吳治卻擰着眉,心中犯起了難。宋虞一人便能殺孔淵,立先登,他對上宋虞,并沒有太大勝算。若是不戰,手下将士定會對自己方才所說起疑,但若是戰敗,他還有何臉面帶領這些手下?
長日高懸,吳治的額頭上冷汗涔涔。原本想要讓宋虞難堪,如今騎虎難下的卻成了自己。
恰在此時,一名斥候從遠處趕來,跪在吳治身前,“報!阮武帶領一萬步騎來犯,都尉命将軍速至中軍營帳商議對策。”
阮武來犯的消息一出,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此刻也忍不住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吳治心中卻松了一口氣,他惡狠狠地沖宋虞道,“若不是軍情危急,我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頓了頓,他對身後的手下說道,“我們走!”
身後的副官問道,“将軍,那這些士籍婦人怎麼處置?”
吳治白了他一眼,“阮武都打到家門口了,帶着這些士籍婦人都是累贅,趕緊讓人回去吧。”
“是。”
說完,吳治便帶着親從消失在宋虞的視線裡。
宋虞背着楚蘭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楚蘭想要回家,宋虞卻執意要楚蘭把傷養好了再走。
因為是□□受傷,顧辭便找了位女大夫前來看傷。
上了些外用的藥,又開了藥方,确認楚蘭沒什麼事情了之後女大夫便離開了。
顧辭看着楚蘭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眼眶微紅,她别過臉,擦拭着眼淚。
宋虞突然想起一個人,“顧雲呢?”
顧辭抽泣着說道,“我們将顧雲送到嫂嫂友人家中看顧,那位姐姐并非士籍,應當是沒事的。”
宋虞摸了摸下巴,“總麻煩别人也不好,顧辭,你去将顧雲接過來住吧。”
顧辭看了眼虛弱的楚蘭,見她沒有反對,便點頭答應,“好。”
顧辭走了之後,屋内隻剩下宋虞和楚蘭兩人。
藥香充溢在空中,沉默半晌,宋虞才垂眸說道,“對不起。”
楚蘭搖了搖頭,“這不是你的錯。要怪,隻能怪我們是士籍。”
作為一個現代人,将罪魁禍首歸結于士籍并不能寬慰宋虞。她原本天真地認為,打了勝仗,攻下城樓,就可以阻止這些婦人慘死,但她錯了。隻要森嚴的等級制度還在,這些士籍婦人就永遠是敲骨吸髓的對象。
但即便如此,楚蘭,連同這些士籍婦人一起,選擇了沉默地忍受。
宋虞感到一種深刻的無力。
她有種沖動,想說些什麼,想為這些士籍婦人報仇,但一想到所面對的龐大敵人,她就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她自己都自顧不暇,更遑論拯救她人。
面對楚蘭,她也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對不起。”
楚蘭艱難地撐起虛弱的身體,對宋虞說道,“沒關系的。至少我還活着,還能看着顧雲長大,看着顧辭嫁人,在這個亂世,已經是再奢侈不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