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擡眸,“什麼事?”
“蕭甯貴為公主,為何會流落槐縣,又為何會與阿虞在一起?”
宋虞頓住了腳步。這件事蕭甯隻對她說過,要不要告訴魏蓁呢……
仿佛看穿宋虞心中所想,魏蓁垂眸,“阿虞若是不将實情告訴我,那我也愛莫能助。”
心一橫,宋虞還是将實情托出,“蕭甯告訴我,她月前收到司徒密信讓她即刻啟程進京,但在途中遭遇刺客與護送衛兵走散,她被嚴雄的部曲掠去成了俘虜,後來被我救下,就一直跟着我。”
魏蓁颔首,“這樣就說得通了。你可知是誰刺殺蕭甯?”
宋虞搖頭,“蕭甯沒有說。”
“若我猜的不錯,刺殺蕭甯的人應該是當朝丞相韓泰派來的。”
“韓泰?”宋虞不解。
魏蓁點頭,她的食指敲着書案,“自貞佑之亂,妖後姜令利用外戚幹政後,便極大地削弱了天子權威。她将祁州手握重兵的韓泰招來京師,卻不成想與虎謀皮,葬送自己性命不成,權力還被韓泰竊取。如今皇室暗弱,皇帝年僅七歲,韓泰一人權傾朝野,極盡驕奢淫逸,士族百姓怨聲載道。”
“司徒王邕是世族出身,忠于靖室,一直在暗中經營,試圖推翻韓泰的暴政,”魏蓁頓了頓,“靖靈帝子嗣本就稀少,京中皇嗣皆被韓泰屠殺殆盡,如今隻剩蕭甯因遠在祁州幸免于難。王邕此次召蕭甯進京,多半是想利用蕭甯的皇家血脈,另立新帝,拉攏世族支持,與韓泰抗衡。”
宋虞對京中時局并不了解,如今聽魏蓁一說,她才發現事情沒她想地這麼簡單。
“所以韓泰想要殺了蕭甯,以絕後患?”宋虞皺緊眉頭。
魏蓁回道,“不錯。”
但宋虞還是有些疑惑,“蕭甯是公主,司徒難道想要立女帝?這可能嗎?”
宋虞的曆史儲備中雖然也有武則天這樣的女帝,但自從她穿越自此,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女子地位的低下,令立女帝,能為天下人所信服嗎?
“從前沒有,此後未必沒有。”
魏蓁剝繭抽絲,點明其中要害,“自貞佑之亂,至今十有一年,韓泰掌管京師後,隻顧縱情聲色,驕奢淫逸,各地有識之士揭竿而起,各自為政,互相征伐,士兵百姓死傷無數,男丁盡數死于沙場,如今幸存的隻剩下婦孺。龐勳不是第一個讓婦人運糧和打仗的,大勢所趨罷了。”
這些年,各地諸侯征伐混戰,将士已經死傷殆盡。男人死了,那便隻能由女人補上空缺。
“正直用人之際,新立女帝,既可以安撫這些婦人之心,也可以重立朝廷威望。”
魏蓁幾句話便勾勒出天下大勢所趨,宋虞并不關心這些,她唯一擔心的是蕭甯。在這些朝臣眼中,她隻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陷在朝堂權力争奪的漩渦之中,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
宋虞思忖片刻後問道,
“要救蕭甯的話,應該怎麼辦?”
魏蓁複雜地望着宋虞,“阿虞可想好了?救蕭甯,便是與當今權勢滔天的權臣作對。如今我們擁有平山,假以時日,我們将阮武的殘部一一攻破,便可據有潼州。”
如果去救蕭甯,就意味着,要放棄現在好不容易得到的地盤,甚至還可能丢掉性命。
“蕭甯救過我的命,我不能扔下她不管。”這是宋虞的回答。她沒有那麼大志向,殺龐勳和阮武也隻不過是為了活着。蕭甯是她來到這個亂世認識的第一個人,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陷入危險。
魏蓁神色複雜,“蕭甯音信全無,很有可能是在韓泰手中,要想救她,便隻能去洛京。”
宋虞垂眸,“我一個人去,不會連累你們。”
魏蓁搖頭,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如今想要全身而退,隻怕也不可能了。”
隔日,宋虞為了去京師做準備,正在“良駒苑”裡挑選馬匹。
槐縣位于中原地區,産馬甚少,即使有,馬的體格也比不上邊境的馬膘肥體壯。槐縣地形以平原山丘為主,本身作戰也不适合用騎兵,因此都是步兵居多,沒有給将士們準備馬匹。偏偏龐勳喜愛良馬名駒,故而專門辟了個“良駒苑”,用來喂養龐勳從各地搜刮來的良馬。
宋虞走進馬廄,一股刺鼻腥臊的味道鋪面而來。宋虞被熏得一激靈,趕忙捂住鼻子,徑直往裡走。
一匹匹駿馬分列兩側垂着脖子在馬槽裡吃草料,溫順老實。宋虞粗粗掃了一眼,便注意到了一匹特别的馬。
馬廄最末,有一匹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駿馬,高大健駿,威武霸氣,氣質便與這些馬拉開一大截。
但這不是最特别的。這匹馬不吃草料,隻獨自站在水缸面前,靜若處子,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悲傷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