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突然想起在洛京時路過的司空府。原來五年前,那裡曾是魏蓁的家。
雨幕将兩人與外界隔絕,魏蓁垂眸,“魏氏一族因謀逆獲罪,族人盡數死于牢獄或軍役,如今隻剩我一人。”
宋虞覺得這沒有什麼,哪怕真是魏蓁的父親謀反,那魏蓁也是無辜被牽連,動不動就夷三族誅九族的封建酷刑宋虞是很難理解的。隻是對于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這樣的家室背景,注定了為世人所不齒,所以這也是魏蓁一直沒有直言的原因。
魏蓁自嘲地笑了笑,“我本罪臣之身,早該橫死獄中,蒙阿虞搭救,才得以苟全,阿虞若是不齒我罪臣之身,我自當離去,絕不拖累阿虞。”
雨勢漸漸小了,宋虞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從懷裡掏出一顆核桃,那是剛才從宴席上順來的,她丢給魏蓁,
“吃核桃嗎?”
魏蓁愣愣地望着手裡的核桃,又不解地望向宋虞。
“愣着幹嘛,我從宮裡順來的,這可是好東西,以後你跟着我這個窮鬼,可未必吃地着了。”
魏蓁聽懂了宋虞的言外之意,她的嘴角浮出笑意,順着裂痕掰開了核桃,将果仁放進嘴裡。果皮苦澀,果肉卻甘甜。
宋虞遙望不遠處的洛京,百年巍巍皇都此刻在瓢潑風雨中搖搖欲墜。
“在這個亂世,我原本隻想獨善其身,但我不僅做不到,甚至還連累他人因我而死。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宋虞眼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她自以為是憑借自己的意志在做決定,但其實每一步都是被别人推着走,最後被逼至絕路。
魏蓁望着飄搖的雨絲,“當今亂世,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想要活着,便隻能争。争得九州萬方,才能争得一線生機。”
“我還有得選嗎?”宋虞問道。
魏蓁盯着宋虞,一字一句地說道,“蕭甯不會放過你。要想活着,隻有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
宋虞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她一退再退,已經被逼至懸崖。但這些人還不滿足,非要看她粉身碎骨才肯罷休。除了争,别無她法。
宋虞沉默半晌,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眸中的光在雨夜中明滅,“我知道了。”
就在此時,宋虞身後傳來一聲嘶鳴,她轉過頭,就看見小黑拴在樹下,似乎不滿兩人說話冷落了他。
“你怎麼把小黑也帶來了?”宋虞走過去摸了摸小黑的油光水滑的馬鬃,手感很好。
魏蓁看着小黑,“烏骓……不,小黑挺有靈性的,當時我被追兵追趕,它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正好救我于危難,我便将它帶來了。”
“哦?它還有這本事?”宋虞一臉驚奇,“既然如此,我們趕緊騎馬跑吧。”
魏蓁一臉淡然,她負手站在樹下,“不知阿虞欲往何處?”
宋虞一臉單純,“回潼州呗。”
魏蓁的聲音似是長歎,“潼州已然回不去了。”
“蕭甯追殺我們,必然會在潼州埋伏,而且她吞并潼州之心已有,不可能容得下我們。我們回潼州,隻有死路一條。”
宋虞皺起眉頭,拉緊小黑的缰繩,“那顧辭她們怎麼辦?總不能把她們丢在潼州吧。蕭甯城府極深,我怕她們會有不測。”
“我們回去,才是斷了她們的生路。若是她們願意投降,王邕必定會勸說蕭甯手下留情。蕭甯才奪得地位,為了穩固人心,想必也不會大開殺戒。我會寫信給紀頌,說以厲害讓他投降,保住槐縣百姓的性命。”魏蓁鎮定地分析道。
宋虞是相信魏蓁的話的,“隻要他們沒事就行。”
“那我們現在去哪?”宋虞問道。
魏蓁胸中似乎早有答案,“如今天下群雄割據,大者連郡國,中者嬰城邑,小者聚阡陌。北有祁州趙淵,東有江州謝啟,南有梧州傅端,西有青州崔治,永州卓诩,中有彬州李衡,京師和潼州則落在蕭甯手中。青州北與祁州有高山險阻,南與永州有大江分居,易守難攻,可憑青州為基業,廣積糧草,厲兵秣馬,以待來日。”
寥寥幾句話,便勾勒出天下大勢。
“你是說,去投奔青州崔治?”宋虞從地上扯了跟狗尾巴草,将它塞進小黑的鼻孔裡,惹得小黑狂打噴嚏,傲嬌地轉過頭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