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初剛剛隻顧着看她的背影,完全沒有看走到了哪,現在仔細觀察四周,發現就是之前他和小峰路過的那幾家看起來幹淨整潔卻還達不到他的要求的民宿。
門外的老伯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甄星笑着介紹:“這是德叔。”
沈言初微笑着颔首,看到了旁邊的招牌——“一德客棧”。
他跟着甄星上樓,屋子像是仿造樹屋的設計,木制的裝潢給人一種甯靜悠閑的感覺,室内不少綠植和花卉,一看就是出自眼前人的手筆。她打開門,屋子不
大,采光卻很好,透過窗子正好可以看到花海,室内裝修雖然不說高檔,但也算是舒适美觀。
“行李已經拿上來了,”甄星指了指桌子,“鑰匙在那。”
“好。”
沈言初此刻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線,定制的西裝把他的身形修飾得很好,甄星不自覺看呆了。
恍惚間,她好像重新回到了高中時代,此刻正穿着不太舒服也不太好看的校服,領子悶得脖子熱熱的,而她卻一點也不在意早上九點的大太陽,看着不遠處隊列中逆光站着的少年背影。
當時的少年背影高瘦,千篇一律的校服之下是隐隐約約寬闊的肩膀……
甄星不自覺丈量了一下眼前男人肩膀的寬度,與記憶中的對比,耳朵一紅,視線往下挪,看見泥土在他的鞋子上留下了痕迹,顯得很突兀。
“要不要幫你擦一擦?”
“嗯?”沈言初回頭,才明白她說的是鞋子。
“不用。”
他不太在意,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低眉垂眸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當年他們倆遇見的第一面,她把冰棍甩在他的鞋上,黏糊糊的液體直接糊滿了他的新鞋。那時的甄星一邊大大咧咧地道歉,一邊掏出紙巾要蹲下來幫他擦鞋,在人流之中,很是顯眼,讓他很難堪。
“我幫你擦吧!”她那時臉紅紅的,一雙眼睛俏皮又水靈,“要不然,你脫下來,我幫你洗吧!”
年少時的沈言初猶如一灘沉默已久的潭水,少女熱烈的眼神激起了驚濤駭浪,讓他難以忘懷。
看着如今冷漠疏離的她,沈言初心裡莫名梗得慌,在床邊坐下,開始換鞋。
甄星猜不準他的意思,小心開口:“你對這個環境還滿意嗎?”
可是沈言初卻沒有回答滿不滿意,反而問她:“那你住哪?”
甄星沒反應過來,愣了愣,随後她想到了自己在村裡最偏僻地方的那座小房子,還是決定把話題引開。
“你休息一下吧,”她不自然地笑笑,“ 村長說晚上村裡設宴招待你。”
沈言初看她又不作回答,眸色深了深:“好,我會去的。”
“那你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沈言初剛擡頭,就發現甄星就已經消失在了房間的門口,留給他的,隻有門上風鈴輕輕搖晃的聲音。
*
專為沈言初開設的晚宴雖然比不上城市裡那些高檔餐廳的大魚大肉,但也算是梅裡山迎接客人的最高禮遇了。希望小學前的空地上擺着長長的桌子,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喝酒,熱鬧極了。
甄星坐在離沈言初不遠的位置,他今夜已經洗過了澡,換下了西服,穿着日常的休閑裝,剛洗過的頭發也乖巧地耷拉了下來,與白天那股劍拔弩張的霸氣不同,在煙火氣中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村裡沒有見識過沈言初的恐怖的大叔大媽自覺圍坐過來,八卦地用方言叽裡呱啦地問着沈言初雜七雜八的問題,比如你為什麼這麼成功啊?沈總芳齡幾何是否婚配呀?沈言初聽不懂,樣子有些像甄星記憶中那個容易害羞的少年,讓她不自覺想要幫他解圍。
她用方言說道:“人家聽不懂你們說的,别問啦。”
大媽大叔:“你幫忙翻譯一下好不啦?”
甄星笑道:“人家大公司的老闆,你們這樣問來問去冒犯到人家。”
沈言初看着說着流利方言的甄星,姣好的側顔在路燈的照耀下格外柔和。
他記得甄星的語言天賦極差,自小在南城長大,南城話卻一點也沒學會。從前大家在一起偶爾會用南城話交流,而甄星就用她那蹩腳十足隻有腔調勉強正确的“方言”加入,常把包括他在内的一群人逗得哈哈大笑。
她變了嗎?
甄星離他很近,胳膊之間的距離,比學生時代的同桌關系還要親近,可是他此刻心裡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說不上她哪裡變了,說不上她有哪裡不對,說不上她為什麼讓自己感覺如此遙遠。
沈言初偏移視線,手覆在不大不小的玻璃杯上,裡面茶水晃動,茶葉浮浮沉沉,落入杯底。
*
臨近九點,也到了村裡要休息的時間,大家陸陸續續回家。甄星跟着村裡的人忙前忙後地收拾,結束後也将近十點了。
“回去休息吧,”張大姐把她推出廚房,“忙一天了,明天還得商量合作的事。”
“别讓我發現你又回辦公室啊。”村長也在一旁敲打,甄星隻得摘下圍裙手套,打着手電筒回家。
村裡的小路燈光昏暗,甄星一個人走卻走慣了,路上的一點風吹草動吓不到她。
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村裡的犬吠好像多了一些,她仔細地分辨着,可這附近的狗對她的氣味熟悉,早已習慣她的存在,單純走在路上是不會招來吠叫聲的。
甄星留意着身後,好像不遠處有隐隐約約的腳步聲尾随着,和她拉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在村子裡的家位置偏僻,周圍沒幾家住戶,這麼晚了,更是沒有人會走這條路。
不會有人跟着吧?
甄星沉了沉臉,想要走快些甩掉後面的人,不料後面的人也越走越快,緊追不舍,腳步聲也愈發明顯。
自己那個破舊的小家就在眼前,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卻被人一把拉住。
甄星手裡的鑰匙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清冽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