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初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問:“聽說你不也在和天峰集團交涉嗎?怎麼那麼快圖就畫好了?”
“啊?”甄星的臉因為喜悅微微紅了,眼睛也發着光,“沒有啊,他是跟我說想出價買地,還說想讓我跳槽,不過我都沒答應。”
沒答應?
沈言初神色略有緩和,心海之中,翻湧起了小小浪花。
他還以為……
剛剛面對她的詢問,其實他沒有說真心話。那幾張設計圖的優秀程度遠遠超過了“挺好的”這個表述,有這樣的才華,就連是京虹集團最頂尖的設計部裡也沒幾個能和她相比的。
也難怪顧天峰花費心機想挖她走。
沈言初看着仔細端詳圖紙的她,兀自笑了一下,也緩緩走近。
“沈總。”
甄星卻在此時突然轉身。
指尖觸碰到了制圖紙鋒利的邊緣,木桌冰涼,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卻莫名的炙熱。
沈言初低頭看着她,甄星仰頭,眸子明亮,眼下卻有淡淡的烏青,顯得有些憔悴。
他低頭:“嗯?”
甄星看着他那張和從前幾乎相同,卻更為英俊成熟的臉龐,臉微微紅了,别過眼,假裝不經意地問:“不過,度假村的名字和logo我還沒想,是你們來定還是……”
沈言初微微瞥了一眼那張夾在文件中的薄薄紙張,心裡暗潮湧動。
“不用了,”他說,“我都想好了。”
想好了?甄星微微吃驚。
沈言初望向她:“名字我初步的打算是‘梅裡長青’,不知道你有沒有更好的想法。”
甄星眼睛微微一亮:“挺好聽的,就聽沈總的吧。”
她看見聽到肯定後的沈言初神色緩和了,似乎還多出了一絲笑意,她的心情也泛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甄星一愣,感受着自己的心髒,仿佛十年前那個費盡心思想要逗沈言初笑的那個女孩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搖了搖頭,想把心裡的小人甩出去。
等她回過神來,重新看着沈言初,他此刻的臉在燈光下棱角分明,劉海下濃郁的眉微微露出,睫毛在眼周打下一片陰翳,拿起她畫的圖紙的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無比。
甄星自己尴尬地找别的話題:“那沈總有想logo嗎?想好了嗎?”
沈言初好像猶豫了一下,下了某種決心似的從那沓文件裡抽出一張紙,遞給她。
日理萬機的沈總居然親自畫圖?
甄星腹诽,她依稀記得從前沈言初的繪畫功力好像不怎麼樣,于是抱着嘲笑的心态接過,直到看到那張圖。
可她的表情卻凝固在臉上,手指微微攥緊了那張薄薄的紙,仿佛再用一點力就要把它摳出一個孔隙。
那張稿子線條利落,并不難看,logo是傳統的圓形,裡面的圖案普通,普通人看也能一眼看出來——一個隻有兩片大葉的植物。
可是甄星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百歲蘭。
“沈言初,這個送你!”
那時的她捧着一盆植物來找他,炫耀似的舉在他面前。
“我知道它很醜,可是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原産自非洲納米比亞沙漠的百歲蘭,是世界上唯一一種隻有兩片葉子的植物,也是世界上唯一一株永不落葉的植物,可以活上千年之久。”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隻要有一片葉子死了,另一片也活不成了。”
她說這象征着他對她的意義,假如她是百歲蘭,那他就是她的另一片葉子,如果她的生命是永恒,那麼結束的那一天就是他離開她的時候……
夜風甯靜,從窗外吹進她的心,可她的眼睛是那麼地酸,眼前的視線也一瞬間模糊。
她懂了,她都懂了。
那天聽見他和村裡的老人講話時,她還不敢确定,可是現在她全明白了。
她懂了他已碎的真心,強硬的僞裝,還有剛剛那一瞬間的勇敢,她全明白了。
沈言初還喜歡她。
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沈言初,她以為背叛過他的人,他會恨之入骨,永不原諒,可她曾經那麼對他,他還喜歡她。
她是多麼不敢奢求,可是他如今就在她面前。
可是她不敢擡頭,她知道沈言初此刻就在看着他,她不敢讓他發現其實自己在意得不得了。
*
沈言初看着她。
甄星拿着那張單薄的紙,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沈言初記不清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設計這個圖案的,往昔她捧着那一盆植物來到他面前的場景曆曆在目,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句誓言都在他的人生中卷起驚濤駭浪。
她不知道,這種在世界最幹旱地帶生長的植物根系極深,所以那盆植物沒有活很久,可是他不舍得扔,直到父母得知他不想去英國的消息後回到南城,将那盆植物從他卧室扔下,他看見那株百歲蘭病怏怏地倒在了花園的草地上,泥土飛濺,花盆被摔得四分五裂,仿佛預示着他和所愛之人的命運。
可她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他的心感到一陣陣刺痛。
剛想開口詢問,燈突然滅了,他們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