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星依舊垂着眸:“謝謝。”
沈言初眼神輕輕落在她身上一會,随後轉身離開。
甄星看着他那有些落寞和孤獨的背影,攥着床單的手松開了。
“沈總,”她猶豫了一下開口,“剛剛我聽見他們中有人提到了天峰。”
沈言初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承諾道:“你先休息,其他的,我會弄清楚。”
甄星也十分疲憊,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躺下,卻還是疼得吸了好幾口涼氣。
沈言初走到門口處卻停下,回過頭,長久地注視着她睡覺的側影,瘦小的,易碎的,仿佛是一陣風就能刮走的,他永遠也留不住的。
他曾經說過,他不想看見她傷心,不想看見她低下自尊,可是這一刻,他是多麼自私地希望她是為了别的事情而生氣,隻要她問一句,讓他能确定……
可她沒有。
沈言初回神,心中自嘲,轉身離開。
*
甄星迎着朝陽睜開眼,不自覺翻了個身,卻碰到了傷口,忍不住叫了一聲。
“阿星?”張大姐聞聲走來,手裡還拿着毛巾和藥膏,“來,我幫你。”
辦公室内窗子半開,陽光已經傾瀉而入,将屋子照亮了大半,窗紗輕輕晃動,張大姐慢慢地将她扶了起來,揭下她昨天貼好的藥膏,換了一副新的。
甄星勉強活動着肩膀,突然想起了什麼,直起腰來:“昨晚的事後來怎樣了?”
“沈總來了之後,人就散了,”張大姐寬慰她,“他問了我幾個鬧事最嚴重的人,今天一早就帶着小峰去問情況了。”
甄星暫時松了一口氣,忽地又緊張起來:“你有沒有讓他不要為難他們?大家隻是……”
“沈總沒有為難他們,”張大姐立馬按下她,安撫道,“起來吃點東西吧。”
桌子上盛好了小米粥和饅頭,甄星剝着雞蛋,卻是心不在焉。
她想起昨晚那條轟動的新聞,最矚目的頭條其實不是他要轉移資金,而是他要訂婚了。
在那版新聞的最開頭,沈言初為數不多可以搜索到的單人照和一位女子的單人照拼在了一起,看着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即使京虹集團已經連夜發了辟謠公告,還表示沈總已經在梅裡山監督項目落成,但評論區還是有無數網友大呼般配,讓她覺得紮眼。
還有那位一夜爆火的沈總的未婚妻,她雖然五年未見,可也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是她甯死也不願意沈言初娶的,那那個人就是她,覃思。
七年前,她父親大力支持的“靈隐山項目”本已快要建成,可已建好的觀光台卻莫名坍塌,迫使項目中止,不僅血本無歸,還面臨着天價的違約賠償。當時公司還有另外的項目也在進行,為了不損失公司的名譽,将損失盡量降低,父親不得不抵押個人資産墊資,最後卻都付諸東流。
父親退出公司管理層後,原是公司副總的覃澍上位,也就是覃思的父親。
雖然她還沒能力查明當年的真相,父親也極少在她面前說起公司的事情,但從他與母親曾經的交流她也對父親和這位副總的關系緊張,隐約已經知道了這次的事故少不了覃澍的手腳,所以她這麼多年一直甯願遭受冷眼也要回到藝景,隻為了離當年的真相近一些。
縱然她不願意覃思做沈言初的未婚妻,可是她有什麼立場呢?
就算不是覃思,也會是其他人。
總之不會是她,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覃思……
甄星以為七年過去,她已經不會再為了沈言初的事情而感到不甘,因為面對命運,她曾經馴服了自己,她懂得低頭,懂得認輸了。
他說得對,是她不愛惜自己的羽翼,是她不在乎自己的才華,不然從前就算是勤工儉學,也會去繼續深造。可是,在當時一無所有的條件下,才華有什麼用?驕傲有什麼用?她唯一放不下的,隻有當年那個含冤離開公司的父親而已。
她可以為了生活放棄學業,可以為了父親一手創辦的企業而舍棄自己曾經無比驕傲的内心。她可以遭受覃澍的針對,覃思的嘲諷,同事的冷眼,甚至五年前,她接受了這個所有人的避之不及的項目,來到了這裡,她也沒有過一句怨言。
因為她連最愛的人都舍棄了,舍棄這些,又有什麼所謂呢?
縱使她最愛的人如今未婚妻的身份和從前的自己一樣,那又怎麼樣呢?
怎麼現在她也重新學會不甘了?
甄星有些苦惱地錘了錘頭,随便吃了點墊肚子就下樓,準備解決昨晚的事情。
接待室裡隐約有低低的争吵聲,她疑惑着走過去,對上了沈言初工作時那張淩厲的臉。
沈言初看見是她,停下了讨論,神色緩和。
他看着她那張有些虛弱的臉,可甄星目光卻沒有落在他身上一秒,隻是拖着步子走來。
沈言初移開視線,那句“沒事吧?”也被他生生咽進了肚子裡。
“這是什麼?”她看着桌上一沓又一沓的文件,不解道。
“是天峰集團私下塞給村民的合同,”小峰恨恨道,“簡直太可惡了!”
合同?
甄星皺了皺眉,回想起從前顧天峰屢次三番來和自己談條件,臉色突變。
所以談合作其實隻是為了拖住她?讓她發現不了他派了人在村民之中使詐?
她慌忙拿起其中的一份,厚厚的一沓,匆匆閱讀下來,心卻越來越慌。
按照顧天峰的性格,他不相信這隻會是一份普通的合同,甄星的手指胡亂地翻着,想找出破綻,卻終究是徒勞。
就是她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更别說村裡的老人了。
她神色頗為凝重,掏出手機:“那我聯系律師。”
“不用了,”沈言初開口,讓甄星措不及防,“我已經聯系了。”
已經聯系了?甄星松了口氣,放下了手機。
此時,接待室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沈言初淡淡地笑了笑:“來了。”
這麼快?
甄星匪夷所思,走過去将門打開。
門外藍天白雲,夏風吹拂,村委會門口的風鈴“叮當”作響,院子中的炮仗花謝了,野牡丹卻開的正好,大紫色的花和墨綠的葉交錯,亦别有一番風情。
可這些都不及眼前人給她帶來的震撼。
從前那個青春洋溢風光無限的女孩已經出落得成熟又别有一番風情,她摘下帽子,柔順光滑的頭發傾斜而下,還帶着一股清香。
她摘下墨鏡,露出了和甄星記憶中并無二緻的美麗眼睛。
“甄星,好久不見。”
簡書瑤朱唇輕啟,笑得明媚張揚,一如從前明德中學中人人豔羨的不敗傳說。
“我是沈言初找的代理律師,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