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澈和簡書瑤站在村口,本該充滿笑語和勞作聲的清晨卻莫名寂靜,陰雨綿綿,整個梅裡山都蒙上了一層青霧。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殷澈看着弟弟,神色有些擔憂,“這裡你們可以應付嗎?”
“沒關系,你們先回去吧。”沈言初道。
“那有事聯系,保重。”
沈言初點點頭,甄星也笑了笑。
今日沈言初重新換上了整套西裝,一絲不苟,唯有胸口别了朵白花,甄星亦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口同樣是那一點白色,在黑色中及其紮眼。
兩人目送着車子疾馳而去後,對看一眼,匆匆趕往蘭嫂家中。
蘭嫂家門敞開,裡面視線所到之處皆挂着白布,裡面哭喪的氣氛還不算濃重,卻也早就布滿壓抑之感。
昨晚村長急匆匆地跑來,甄星才得知原來春祭節祭祀途中,蘭嫂的一個遠房親戚在拜山途中失蹤了,但是由于不想打攪大家過節的氛圍,蘭嫂隻派了小部分人上山尋找,直到晚上才找到人,村民一探,早已經沒氣了。
山裡的人沒有那麼多講究,沒查死因就直接下了葬,甄星隻聽有人說死者應當是在山中走散,爾後又迷了路,走去了一處村民也不常去的偏山,後來應該已經精疲力竭,饑腸辘辘,被人發現的時候手裡還握着野生的金銀花,估計是摘來為了飽腹。
村裡請來的法師做着法,哀悼亡靈,甄星和沈言初一言不發,在隊伍的最後跟着悼念。
法事結束後是哭靈,有人哭得激揚,有人卻隻是沉沉地哭,甄星心緒不佳,沈言初看在眼裡,輕輕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一切冗雜的儀式進行完後,大家圍坐吃席,此時的氣氛不似先前壓抑,甄星也微微緩解了心中壓抑的氛圍,菜還沒有吃上幾口,卻忽地有一桌爆發出一陣哭聲。
甄星望去,哭着的女子她沒見過,看上去卻極有可能是逝去之人的家屬。
“好好的人怎麼就沒了啊?”女子大哭大喊,“不就是吃了一株金銀花嗎?”
不少村民紛紛上前安慰,甄星本也想去,可想到自己隻算是個外鄉人,也不熟悉,又坐了回來。
“阿芸,人已經走了,好好吃完這一頓吧!”蘭嫂紅着眼拉着崩潰的女子。
阿芸?甄星聽這名字十分熟悉,是蘭嫂的表妹嗎?聽說是山裡有名的小美人,前年剛結婚,聽說新郎官長得很俊,兩個人十分般配。
難不成去世的就是她剛新婚的丈夫?
甄星也放下了碗筷,帶着憐惜的神色看着此刻哀婉哭泣的女子,心裡一陣可惜。
“不,這不正常!”
阿芸有些發狂的模樣已完全看不出平時的美麗,她眼神空洞,像孤魂野鬼一般在桌間走來走去,眼神在看見沈言初的時候定住,猶如失智又忽然清醒的癫狂之人。
“就是你!”她吼道,“就是你們這些外鄉人說要建設梅裡山,肯定是污染環境裡,才會讓金銀花染上毒,我丈夫就是這樣死的!”
甄星不可置信,立馬站了起來:“你冷靜一點……”
周圍的人紛紛放下碗筷,都往這邊看。
沈言初神色不懼,沉沉道:“我對你丈夫的死表示遺憾,但請你不要血口噴人。”
“如果不是你,那怎麼會有事!”阿芸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這麼多村民上山,經常采金銀花果腹,從來沒有死過人!”
聽聞此言,村民中引發一陣騷動,沈言初的臉色越來越冷。
“大家不要激動,”甄星忙站起身,急切喊道,“項目是通過了環境檢測的,是安全的!”
“不對,就是他!”一個村民舉着手機,“都有新聞了!”
什麼新聞?甄星一慌,轉頭看沈言初,他一向冷靜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慌。
“沈總!”陳明此刻也從門外跑來,臉色難看,“不好了。”
村民們叫嚣着圍過來,蘭嫂一向向着甄星,可此刻也猶豫了,隻能徒勞地拉着親人不要沖動。
甄星隻瞥到陳明平闆中的文字一眼,臉色就差到了極點。
“你先走,”她将沈言初拉起來,“這裡我來解釋。”
沈言初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最終松口,下定決心:“一會接待室見。”
甄星看着沈言初消失在門後,她重重地将蘭嫂家的門關上,将暴亂隔離在門内。
*
沈言初立于接待室窗前,側臉陰雲密布,窗外的雨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越下越大。
“沈總,股票跌得厲害,”陳明冷靜下來分析,“自從有關環境監測的不實證書發布,網上流言四起,現在環境部和土地局那邊都有意要停掉項目重新審查,況且……”
沈言初掀眸看他,眼中溫度極冷。
“如果暫時不停,公司的資金鍊恐怕無法正常運行,”陳明面色凝重,“董事會那邊的意思,是叫你暫時叫停項目,不然總部那邊的資金供應都會有問題的。”
沈言初深深吸氣。
上次合同的事情還沒找天峰那邊的人算賬,新的一輪又來了。
他冷笑,這次他媽媽真的沒說錯,這個天峰的顧總,真不簡單。
“你立馬找環境檢測那邊的人員辟謠,”沈言初臉色沒有太大變化,語氣依舊冷靜,“公司那邊,我要回去一趟,至于這邊的項目……”
“暫時停掉。”
話音剛落,接待室的門被重重打開,甄星微喘着氣,紅着眼看着他。
她身上披着雨衣,此刻雨水正嘩啦啦滾落,落下千萬縷雨線,她頭發絲也濕漉漉地貼在臉上,雨靴上泥濘不堪,略顯狼狽。
沈言初一愣,想必剛剛的決定她已經聽到了,淡淡重複:“我們決定……”
“我聽到了,”甄星打斷了她,走過去,充滿水汽的眼望着他,“你要停掉項目?”
“初步是這樣決定的。”
“那你什麼時候再啟動?”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這個要看情況,”陳明接過話茬,“等我們解決好……”
“你說過的,”甄星卻一直看着沈言初,一字一句,“你說過的,你說會以梅裡山的利益為先的,停工一天對梅裡山有多不利,你會不知道?”
沈言初的喉結滾了滾,卻沒吐出一個字。
“負責人,”陳明忍不住開口解釋,“現在集團的情況真的很糟糕,沈總壓力很大,你諒解他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