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眯着眼看她那幼稚的表情,聳了聳肩,蹲在她旁邊。
“剛剛救我的時候,你不害怕嗎?”
“害怕?”甄星看向她,“我為什麼要害怕?”
秦雲看着她的眼睛,最終不可思議地笑笑。
“是我說錯了,”她将視線偏開,“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剛剛那麼危險,你離門那麼近,你幹嘛不先走?”
“你是我朋友。”
“七年前,我那樣罵你,那樣跟你吵架,你一點也不記恨我?”
甄星看着她,此刻秦雲的臉上是一絲不苟、成熟的妝容,可她卻無法抑制地想起從前那張不施粉黛的她的臉,那張七年前和她吵架的臉。
“你就這麼讓沈言初走了?”
“你甚至聯合了他媽媽一起騙他,你有想過他會怎麼想嗎?沈言初會瘋的!”
“還有。”
當時的甄星垂着頭,仍由秦雲在她面前歇斯底裡。
“你困難的時候為什麼不和我講!就這麼五萬塊錢,你為什麼不找我借!”
“甄星,我原來以為你是最勇敢的人,”臨走前,她一字一句發恨着說,“可惜我今天發現你就是個懦夫,别再來找我,我沒你這樣的朋友!”
都過了多久了?甄星雲淡風輕地笑笑,要不是她今天提起,自己估計早就忘了。
“那時候,我不是有意要瞞你,”隻不過,她選擇在今日做出回答,“當時我家那種情況,想也知道你爸媽肯定不讓你跟我一起玩了,還要問你借錢,你一個學生哪有那麼多錢,還不是得求你父母,我不想讓你那麼為難。”
秦雲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已經周全到連這些也想到了,徹底失笑。
“好了,”甄星拍了拍身子站了起來,笑着說,“我也該去看看家裡人。”
“家裡人?”秦雲疑惑,“現在估計鐵路都停了吧?你又沒有手機,上哪去找家裡人?”
“我爸媽就住在九都,在這附近,”甄星說,“南城的房子已經賣了,他們就找了個鄉下住下,每天種種菜,也樂得悠閑。主要是我外公外婆身體已經不好了,不想再在醫院裡折騰,幹脆找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安度晚年。”
“好,”秦雲看了看四周,“你去跟搜救那邊說一下吧,看看能不能帶着你去。”
“行。”
甄星的回複簡短,可秦雲卻一直擡頭看着她。
幾年沒見,她眼中的天真單純好似少了很多。如今她的皮膚黑了些,瘦了些,五官也就更加立體倔強,像根山間的野草,随風飄動,卻從不會撼動根基。
“一個叫覃思的人給我打過電話,似乎知道我們以前吵過架,以為我會怨恨你,把你叫過來出醜,”她笑了一下,“她沒有想到,其實我一直知道你在梅裡山,但是我是看了那天梅裡山和京虹的辟謠直播,才決定要邀請你來的。”
“因為那時候的你和我記憶裡的你最像,”她說,“而且,我喝了今年你們種的茶,我覺得達到了我心裡的預期。”
甄星沒有說話,卻也一直定定地回望她。
“你竟然也在梅裡山一個人待了那麼多年,”她不可思議地笑道,“我記得你這個人最怕寂寞了。”
甄星一愣。
多少年前,稚嫩的兩人穿着統一的白黑紅校服,站在分班表前。那年的春天來的格外早,午間陽光炙熱,可卻比不上兩個少女的笑容。她們相擁在一起,無比雀躍,為依舊在同一個班而歡呼。
那時的甄星無數次告訴自己,有秦雲在,她就永遠不會孤單。
而此刻兩個人時隔多年再次遇見,早就将那一身校服褪去,身着成熟的西裝,此刻她站着,而她坐在她面前,距離很近,卻有一條隐形的歲月之流阻隔在她們中間,波濤洶湧,拍打着名為記憶的礁石,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兩人的心上。
她眼眶濕潤,卻伸出手,笑着問她。
“那你這次願意送送我嗎?”
秦雲一愣,笑着伸出手,搭上了她的手,緊握在一起。
*
在搜救人員的護送下,甄星也于傍晚到了家,看到父母和外公外婆都平安無事,她才放下懸着的心。
“這次回來要不要多待幾天?”甄景濤雖然因為之前的破産之事白了頭發,臉上的皺紋卻不算太多,此刻看着女兒笑得和藹,“陪陪你媽媽和外公外婆。”
甄母楊青卻是瞥了他一眼:“自己想要女兒陪就直說,還讓我們當擋箭牌。”
甄景濤呵呵笑着,轉身去廚房準備晚餐。
甄星卻是一直心裡惦念着沈言初,和媽媽報備:“媽,我那個手機和電話卡都忘在展廳裡拿不出來了,現在想去補辦一下電話卡,再看看什麼時候重新買個手機。”
“沒問題的呀,”楊青一口答應,随後又想到什麼,“你身上沒帶錢吧?要不媽陪你去。”
“不用了,”甄星擺擺手,“我就去鎮上補辦一下電話卡,手機等回去再買過好了。”
“也行,”楊青松口道,“那要不要我陪你去鎮上呢,這裡去還有點遠呢。”
“不用了媽。”甄星哭笑不得,怎麼快三十歲了在媽媽眼裡她都還是個小孩子呢。
“那行,你早去早回啊。”
甄星應道,踏出家門,心裡盤算着等走去了鎮上,信号估計也差不多恢複了,她就立馬借電話打給沈言初,告訴他自己沒事。
可惜她一擡眼,就看見一輛亮黑色的越野車朝自己家的方向駛過來,穩穩停在她家後門處。
似乎有什麼預感迫使她停下了腳步,呆愣地看着那輛與周圍建築風格格格不入的車子。
主駕駛位的車門被打開,那個她剛剛就在念想的人此刻出現在她面前,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