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進去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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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的鐵皮牆密不透光。
像偵探小說裡的終極密室,也像警匪片裡囚禁人質的廢棄箱。
明明唐瑤是睜着眼睛自己走進去的,卻如同是被人蒙上雙眼後硬推進去的。她發麻的脊背後面,似乎正有一雙推手,把她往恐懼的深淵裡推去。
天旋地轉之中,唐瑤恍惚覺得,她是被人拐賣來的,或者是即将被拐賣出去。
季岑拉動吊燈,開關“啪嗒”一聲,發出細微的聲響,鐵皮房裡瞬息亮起刺目的光。
煞白的臉頰和額間細密的汗珠,讓唐瑤産生了無以抗拒的炫暈感。
直到嘩嘩的水流聲從花灑裡噴出來,流入管道裡,水泥地面升起熱騰騰的霧氣。
季岑調試好了水溫出去。
唐瑤才意識到,季弟弟真不是人販子。
崇盛也做不出拐賣員工的黑勾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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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炖着牛肉和豬蹄。
井邊有等待洗滌的鍋碗。
夜間還得燒一壺飲用水。
這些家務活總不能讓人姑娘做,季岑彎着腰,自個兒在院子裡拾來拾去,來回忙碌。
碗筷擦幹水漬放到櫃子裡,礦泉水倒入開水煲裡,按下啟動開關。
晚飯後的忙碌終于告一段落。
季岑打開自個兒房間裡的迷你小冰箱。
一個小時前,唐瑤攻下了這裡。
原本碼得整整齊齊的冰礦泉水被她堂而皇之地挪出,并說得冠冕堂皇:“對胃不好。”
在季岑的奮力抵抗下,唐瑤的侵略戰争最終以——給他留了兩瓶水的位置而告終。
迷你小冰箱的領地被一包包速凍早點給占據,她還特意攻下一塊疆土,是為了高壓鍋裡炖着的豬蹄和電飯煲裡炖着的牛腱子。
季岑從冷藏室裡拎出瓶冰水來,擰開瓶蓋,尚未潤濕唇舌,就聽到唐瑤“啊”的一聲尖叫。
其嗓音之尖銳,堪比午夜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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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房。
門外響起季弟弟不太确定的詢問聲:“發生什麼事了?”
不似平時同她開玩笑時那般吊兒郎當,他的語氣很認真。
唐瑤打着哆嗦,顫聲回應:“季弟弟,是不是停電了啊?我看不見。”
季岑微歎了口氣,偏頭看了看院子裡的燈,又擡眼看了看廚房裡的燈,都亮着。
于是,他得出結論:“可能是燈泡壞了。你先用手機手電筒照一下,等會兒我換個燈泡。”
“沒有。”封閉的空間使得唐瑤的聲音有些發急:“我沒有拿手機。”
季岑愣怔幾秒後,做了應急處理:“那把我的手機給你,你到門邊拿一下。”
“哦。”鐵皮門底下的縫隙裡透進手機手電筒的亮光,唐瑤裏着浴巾尋着一束光柱探步過來,警告的氣勢有些弱:“那你别偷看。”
嗤。
不是還問他,敢不敢跟她回家的嗎?
就這麼點色膽,還敢學人調戲男人。
“我犯得着?”季岑反問她,溫熱的掌心被沾了水珠的手指觸碰到,洇出一圈冰涼的濕意。
很快,那潮濕又柔軟的手指縮回去,季岑的掌心随之一空,手機被她抽走了。
衛生間裡,重新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季岑提起步子,準備離開。
像是有感應似的,淅瀝的水流聲裡混雜着傳來唐瑤的聲音:“季弟弟,你别走。”
季岑将手裡虛虛拎着的冰水,舉至唇邊,灌下半瓶,低着嗓子應了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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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湊合着洗了個熱水澡。
唐瑤舒了口氣,掂着腳去夠晾衣架上的睡衣。
手機手電筒的光打在鐵皮牆上,形成一小片陰影,一隻昆蟲在那片陰影裡,莫名被放大N倍。
“啊!”唐瑤再一次尖叫。
季岑捏了捏手裡的空瓶,知道她有點兒大驚小怪,無奈地挑眉:“你又怎麼?”
“有妖怪。”唐瑤認真地說:“你們辦事處有妖怪啊,季弟弟。”
季岑:“……”
“什麼妖怪?”季岑配合地問了一句。
唐瑤看着牆上的黑影,認真道:“蜘蛛精。”
“那是了。”季岑被她逗樂,隔着門,不太正經地同她搭話:“蜘蛛精可不就喜歡你們姓唐的麼?”
看笑話的期間,他把捏扁的礦泉水瓶投進石榴樹下的廢棄油漆筒制作的垃圾桶裡,調整了個姿勢,靠在石榴樹上,手掌撐着腦袋,肘關節抵着樹。
一派氣定神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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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瑤和蜘蛛精僵持了十分鐘,雙方均采取按兵不動的作戰策略。
最終,是唐瑤先熬受不住夜裡的寒氣,穿上睡衣,拉開鐵皮門,先行告退。
她決定把戰場留給季弟弟。
讓他和蜘蛛精1V1,battle。
夜深露重,院子裡懸挂在一條單繩上的簡易吊燈随着風兩邊擺動。
她看到倚着石榴樹而站的季弟弟,他的眼睛裡綴着搖曳的橘色光明,如同夏夜晚風裡拂動的熒火蟲。
唐瑤這一天都在走與不走之間來回動搖,最終難抵住困意,決定先在辦事處住一晚,明天再糾結。
臨睡之前,她發覺臉頰有些緊繃感,還有似蚊蟲叮咬後的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