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低廉的商品市場裡頭,一家有招牌的店面就顯得格外惹眼。
格外上檔次。
唐瑤仰着頭,隔着頭盔上的塑料擋闆,把店家的招牌大讀出聲來:“肯、德、麥。”
這是什麼?
說是肯德基吧,人家叫肯德麥。
說是什麼别的品牌連鎖店吧,上邊印着肯德基老爺爺的專利頭像。
季岑見她還在着磨,逗她:“肯德基、德克士、麥當勞的雜交品種。”
肯德基、德克士、麥當勞的雜交?
那不就是山寨貨麼?
唐瑤收回了步子,在道德底線,邊緣徘徊。
“我們去吃那個。”季岑指了指一家路邊攤,替她做了選擇。
埋在頭盔裡的唐瑤,視線有些受阻。
她用僅有的視野,搜索到季弟弟說的那家早餐鋪子。
一家沒有招牌的店面。
升降門高高卷起,門口支着口大鐵鍋。
鐵鍋裡頭,一鍋渾濁的食用油,不知道反複炸過多少遍。
鐵鍋旁邊支着個沒有輪胎的早餐推車。半邊區域劃來揉面,半邊區域架着個烤餅的大鐵爐。
揉好的面團用虎口捏薄,再擠壓成面餅,直接就貼在鐵爐内壁上,以碳火烘烤。
早餐車前頭擺了幾張供顧客臨時用餐的折疊桌,桌上是沒來得及收拾的包裝盒、包裝袋和劣質的餐巾紙。
不吃,絕對不吃。
唐瑤的腦袋關在頭盔裡頭,她選擇了不要道德底線:“我甯願向山寨低頭,也不會向緻癌物質和髒亂差的環境低頭。”
季岑揚了揚下巴,側了側頭,作出一個請的動作:“那您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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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
剛撕了長條卷紙擦過闆凳和折疊桌的季岑,肩膀被人拍了拍:“季弟弟,旁邊挪一個位置。”
看在她現在還是個病人的份上,季岑決定,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沒同她計較,但嘴上免不了損她一句:“您可真會撿便宜。”
果然,唐瑤拿了生病說事兒:“我病了。”
季岑朝着唐瑤豎起拇指,心服口服地又撕了長條卷紙,擦自己新座位面前的油污,明知故問:“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要吃豬柳蛋帕尼尼和熱豆漿麼?”
隔着頭盔的唐瑤,絲毫沒有一點打臉的羞愧,反而拔高了聲音:“我跟你說,季弟弟,這際日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就那個肯德麥,山寨别人也就算了。山高皇帝遠,也沒人去計較他這侵犯商标專利的事兒,但他不集三家之所長也就算了,怎麼連個早飯都不供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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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車老闆娘端了兩個不鏽鋼的圓盤過來,上面擺着兩個包着包裝紙的、圓圓的面制品,形狀有點兒像燒餅。
唐瑤從昨天中午到現在,近18個小時沒進食了,幾乎是餓得前胸貼着後背。
沒等季弟弟邀請,她就抓起了那“燒餅”的包裝紙。
她看到封皮上寫着“肉火燒”三個字。
原來是叫肉火燒。
唐瑤掀開頭盔的擋風塑料闆,咬了口肉火燒,皮薄而脆,撕咬時,又有點點韌勁。
火燒裡面包裹的肉餡肥而不膩,連皮帶餡兒咬一口,肉汁的香氣在口腔裡四溢,牙齒咀嚼着木耳的脆勁,香菇的滑嫩……
555......
也太好吃了。
老闆娘又端了兩碗粘稠的濃湯上來,季岑敲了下碗沿,招呼唐瑤:“嘗嘗這個。”
“特色雞蛋湯。”
與常見的雞蛋湯不同,這一碗當地特色雞蛋湯,是把雞蛋打散,不斷攪拌,倒在勾芡過澱粉的開水裡頭,煮成蛋花。
撒上香油和香醋,最後再撒上香菜和胡椒粉。
胡椒粉和香菜中和,沒有一絲蛋腥味兒。
這就是它的特色。
“我不喝這個。”唐瑤繼續咬肉火燒:“我要喝豆漿。”
季岑隻當作沒聽見,細長的手指捏住塑料勺,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口送到嘴邊。
那模樣,就像是吃西餐,必點一份奶油蘑菇濃湯。
唐瑤舔了舔唇,她也想喝奶油蘑菇濃湯。
于是,她舀了一勺雞蛋湯,湊上去喝了一口。
555……
好喝。
“這邊沒有楊樹。”季岑看着她戴着頭盔喝湯的滑稽模樣,忍不住哼笑:“頭盔不能摘掉?”
“不能。”唐瑤搖頭:“我不能讓你記住我不好看的樣子。”
“但我感覺,是在和奧特曼吃飯。”
“你還知道奧特曼?”一個肉火燒吃完,唐瑤感覺自己沒飽,問一旁的季岑:“那怪獸弟弟,我還想再吃一個肉火燒,你還要不要了?”
“不要。”季岑笑得有點壞:“反複高溫炸過的油,會産生緻癌物質呢。”
“偶爾吃一吃,死不了。”
唐瑤推了推季岑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示意他,她這模樣不太方便。
季岑便又去端了兩個肉火燒來,推到唐瑤面前,頓了頓,開口:“問你個事兒呗?”
“什麼事啊?”唐瑤專心咬食物。
季弟弟哪壺不開提哪壺,專挑唐瑤不愛聽的提:“村頭那小診所,你還會再去麼?”
“不去。”唐瑤桌子一拍,咬了口肉火燒,上下排牙齒撞擊厮磨:“死都不去。”
季岑眼尾一揚,勾着唇道:“如果那醫生向你道歉呢?還去不?”
“呵呵。”唐瑤冷笑一聲:“面上笑嘻嘻,心中早拉黑。”
“原來你明白這道理呢。”季岑繼續笑着,算是将上次兩人不歡而散的争辯,扳回一局。
唐瑤:“......”
當真是應了那句,弟弟報仇,十天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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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岑去結賬,唐瑤在他身後做了個雷劈的動作,被他突然的轉身抓個正着,隻能尴尬地撓撓頭皮。
“走了。”季岑收起錢包。
“去哪?”
“你不還趕着回虞城,炒老闆麼?”
唐瑤:“……”
“那個季弟弟啊,我們打個商量呗。”唐瑤坐進他借來的老年代步車後座,扶上他的腰:“如果你明天早上還帶我來鎮上吃早飯的話,我覺得我還能再忍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