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揚起笑容擡頭與池楿清淩淩的眸子對視，不由得産生一股心虛感，随即低下頭去。

池楿沒有再問，繼續往前走着，但已落後于對方幾步的餘長樂卻在心裡湧起絲絲暖意來，心想道，阿楿姐姐雖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實則細緻入微，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這樣的人，心裡定當也是澄澈如明鏡吧…

這麼想着，餘長樂又望向了池楿纖薄的背影，如此青蓮一般堅韌的女子，讓她心生向往的同時又不由自主心生憐憫之情，想起村長方才那番話，餘長樂按捺不住在後方小聲嘀咕，“阿楿姐姐，你是怎麼想的呢…？”

雖然聲音小，但二人距離不遠，池楿還是聽到了，她腳步頓了頓，将步伐放慢了些，心中明了這人是在問一起擺攤做生意的事情，可此刻她确實還給不出一個準确的答複。

從小失去雙親讓池楿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好的壞的都埋于心底，不輕易表露出來，但不代表她就真的可以做到如聖人一樣心如磐石。

猶記得早些年王田主看中池楿貌美聰慧，加之她父母去世也無甚依靠，于是想趁火打劫為他家那啞巴兒子提親于她，池楿萬分冷漠将其拒之門外，從此得罪了他，而後便流言四起。

王田主不僅把他自家裝修工人失足意外死亡的事情扣在池楿身上，還散播池楿父母之所以早死，皆因她乃是一個誰沾誰倒黴的天煞孤星的謠言。

縱使池楿一開始沒放在心上，但三人成虎，當一件假的事情說上百遍千遍，那麼它在大部分人眼裡就會成真。

而後來更是撞上過一次村子突發天災，村民沒有原由自發便将這件事聯想到了池楿身上，她生得貌美與村裡大部分人格格不入，加之性子又冷漠疏離，于是有說她是精怪托生轉世的，也有說她是掃把星的，會給村子帶來厄運…

村民愚昧，池楿不去計較也不知道怎麼去計較，她好端端被所有人隔離在外，但又無可奈何。

後來竟發展成就連買些日常所需之物都成了困難，有個開鋪子的善心的老闆娘憐憫她，願意供給東西與她交易，未曾想被部分人知曉後怕沾染晦氣，連帶着生意都一落千丈。

這便是池楿最怕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因為自己而牽扯連累别人。

如今對餘長樂她也是這個态度，她怕自己的加入非但沒有給對方帶來好處，反而會害得她做不下去，池楿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她站在原地轉身看向餘長樂，聲音帶着幾分歎息，“長樂，我會拖累你的。”

連一絲疑問都沒有，語氣斬釘截鐵得仿佛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餘長樂沒覺得奇怪她會這麼說，反而是意料之中，阿楿姐姐不就是這麼一個良善之人麼？可她卻從沒擔心過這樣的事情發生，連累什麼的……餘長樂将這兩個字輾轉在舌尖細細品味，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自從穿來這邊，她好像聽過無數次這樣的詞，母親總是對自己說，是她連累了自己，現在池楿也對自己說，怕拖累了她，餘長樂心想，莫非自己是個什麼海帶或者考拉，怎的老是有人怕拖累到她？

聽到這莫名的笑聲，池楿忍不住微微蹙眉，卻聽見眼前人忽然盛着笑意開口，“阿楿姐姐，我們現在腳下踏過的這條小道可能是經過前人無數次踩踏出來，所以我們二人此時此刻才能站在這裡，或許村子裡那些樹木也是誰種在此處，所以才能被我們看到。”

池楿靜靜望着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餘長樂要同自己說這些。

而對方置若罔聞，隻繼續道，“就像我阿娘在我生病時會細心在床前照顧我，而在她感染風寒時我也會替她去山上采草藥煎水喝，人和人之間的珍貴，不就藏在這些看似連累的瞬間裡麼？”

池楿呼吸一滞，身子稍稍緊繃，有點意外餘長樂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到此刻，她甚至已經隐隐猜到對方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迎着天邊冒出來的微光，餘長樂嘴邊扯開燦爛的笑容，小姑娘杏眼晶瑩，将兩個凹進去的小酒窩襯得特别甜蜜，不知怎的，池楿突然想起來自己做的那些甜蜜餞。

而後她看見對方慢慢湊近了些，灼熱的呼吸帶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和香氣灑在自己鼻尖處，“阿楿姐姐，是你當日救了我，才有我今天站在此處。”

餘長樂微微仰頭，上目線像隻小兔子，“對你，無論如何，我都心甘情願的。”少女眼眸中閃爍着赤誠的光，熠熠生輝好似破曉初陽。

池楿愣了一會兒，忽然感覺自己心頭變得一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