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崔猖那日前腳剛走,後腳他弟弟便跑去告了密。
但如今他弟弟也沒得好,一樣被關在這裡。隻是他趾高氣揚些,認定了如今雖被一概而論了,待塵埃落定,他必定與其他人,尤其是與他哥不同的。
崔冰突然來了,告密的弟弟立刻撲到了監牢栅欄旁邊,卻讓崔冰直接忽視——他是來找崔棘的。
他希望能說服崔棘,崔小熊名聲被毀後,再也沒能恢複元氣,年輕一代卻未有驚才絕豔者。且年輕的名士要揚名,要麼去打臉其他名士,要麼就是被其他名士帶起來。崔小熊當年就是因與崔棘的辯論,而獲得誇獎,方才開始揚名的。
崔棘揣着手,看着崔冰。
“宇文霁仁善,你去道個歉,還不遲。”
崔棘不是嘲諷崔冰,崔冰也知道。當年是送進王府的孩子們,早先可也是謹言慎行的,之所以後來做下錯事,也是他們以為宇文霁軟弱,無争鬥之心。
況且一個兩歲半的孩子,便是受了委屈又能如何?向平王告狀嗎?那三個蠢貨早不想去王府受拘束了。
但宇文霁終是沒有繼續追讨,後來對崔家也隻是避而不見。
“我不能讓崔家敗落在我手裡,若讓宇文霁穩坐丕州,其必會打壓我崔家。平王這次前往岐陽,該是回不來了,朝廷有意收回丕州。”
“你想沒想過,朝廷會用我們崔家人的腦袋,去安撫丕州兵将。”
“自平王被封在丕州,我崔家便不斷退縮,不能再退了。有妹妹為平王王妃,還需她安撫衆将,最多用我一人一家的腦袋罷了。”崔冰淡然道。
崔棘看着崔冰,長歎一聲:“把你的小孫子,放進來吧。”
崔冰想得很明白,他們和平王能共存,但和宇文霁不行,從他拒絕崔家女那一刻開始,兩邊就是不死不休了。
妻族向來就是大景政治上的重要部分,他不要崔家女,日後無論娶誰,必定都會擡妻族壓崔家。且宇文大趾既仁善,卻又喜犯渾。民間的陰陽童子,和他本人倒是有八分相合,萬一他犯起渾來,把崔家都殺了,那怎麼辦?
如今他不滿十歲,崔家該是尚有誅殺之力。
平王府大門敞開,府門前原本禁止平民踏足,今日卻也搭了彩棚與粥棚,彩棚下有藝人表演着胸口碎大石,粥棚裡飄來的羊湯的香氣,大鍋裡煮着羊骨頭,小半碗麥粥加一勺羊骨湯,就是平王府舍的粥。
看着士卒明晃晃的刀劍,還有邊上鼻青臉腫戴枷示衆的幾個混子,老百姓拿着碗,十分規矩地排成幾條大隊。
一輛輛馬車停在府門前,由仆人将來客引到府中去。百姓們小心的不去看馬車,至多看一眼車輪,有孩子過于好奇,就會被大人捂住眼睛。
這個孩子一般指的是兩三歲,八歲以上的,就已經很懂事了。甚至多有這年紀的大孩子帶着兩三個更小的小蘿蔔頭來的,多數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光着,沒有衣服。
宇文霁穿着純黑袍服,戴上了一頂小金冠,他這個年紀本不該如此穿戴,崔王妃為他紮上發簪後,摸了摸他的臉:“吾兒俊美。”
熊爹還有個自然卷,宇文霁就是直發了,但宇文霁的眼窩稍有深陷,鼻子也挺,越是年長,五官輪廓便越發深邃,但他這個五官堆一塊兒,旁人看見後,第一印象卻不是他的醜俊,而是——此子心機頗深。
如今正裝,更是看着就不像老實人。
但看久了,且知道宇文霁為人的崔王妃當然不可能這麼說自己的好大兒的。呂墨襟更是妥妥地認為宇文霁是好人,濾鏡八百層。其他人也不會多言。
隻從模糊的銅鏡裡看過自己長相的宇文霁,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會以為自己長得挺仁善的,就像很多人“罵”他的那樣。
崔王妃親自給宇文霁佩了劍,他這柄劍比較特别,劍鞘長,實際裡頭的劍卻短,更利于近身作戰。
宴會上,宇文霁與其他重要人物是在大堂裡的,屆時四下裡都是人,有滿布桌椅、幔帳和立柱,長劍不利于作戰,反而短兵器更好用——都以為得搏鬥個一時三刻了。
崔王妃又将她自己的袖子拉開,給宇文霁看她備下的小匕首。但這柄匕首不是用來搏鬥的,是用來自戕的。
宇文霁沉默看了兩眼,拱手道:“母親,我去了。”
他卻又讓崔王妃給拉住了。宇文霁正疑惑,崔王妃湊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素合。”繼而不待宇文霁反應,崔王妃便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