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丹爐。
和一件黑袍。
那丹爐,是百獸靈爐,他從那群魔修手中奪回,贈予她作為離别禮物。
那黑袍,是當年初入修魔海時,他見李慕婉被陰寒霧氣凍得瑟瑟發抖随手施為。
王林閉了閉眼,掩住眼底幾分水色,手指攥緊,緊緊握住手中的儲物袋。他以為當年那件外袍早已被她随手丢棄,未曾想,她竟生生留了兩百年。
想到那夜自己随口說出的誅心之語,王林生平第一次有了悔意。
幸好,如今一切還來得及。
王林再次睜眼時,眼中已然是一派堅定之色。有元嬰期高手在一旁窺伺,他也不好硬闖。
看了看四周嚴密的值守弟子,王林上前一步,朗聲道:“弟子王林有要事求見!”他暗中運起靈力,将聲音送入庭院。
“你!”那值守弟子見王林未曾退去反而上前,面上閃過一絲愠怒,當即就要出手将他強行帶出南苑。
正待他即将出手之際,一道空靈動聽的聲音傳來:“讓他進來。”值守弟子劍已出鞘,聞言,他持劍的手在空中僵持了片刻,隻能悻悻收回,側身讓王林過去。
卻說王林見那值守弟子出手,身體竟然絲毫未動,即使冷銳冰冷的劍氣已經逼近,他面色平淡,冷靜的看着劍鋒停在自己的面前三分之地。
聽到那道熟悉嗓音響起,王林笑了。
他随意地看了那位面上全是不甘之色的值守弟子,舉步邁入。
——
李慕婉依靠在蓮池邊上的欄杆上,看着水中成雙入對的靈魚出神,即使知道王林站在後方正安靜的看着她,她也無力做出什麼反應了,心中隻覺疲憊與酸澀。
李慕婉心底苦笑,他總是喜歡這樣看她,讓她心裡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見王林不言不語,隻是看着她出神,李慕婉歎了口氣,率先開口打破了這片甯靜:“你執意求見,到底有何要事?”她輕輕轉身,望向王林。
這人的樣貌與兩百年前毫無相似,不過除去黑白發色之差,身型卻與那夜見到的覆面之人一模一樣,可能是覺察到她已經将他認出,王林對于自己滿身的冰冷煞氣竟然也是毫不遮掩。
李慕婉怔愣的看着他,除去面容不同,以及由于修為不夠的緣故氣勢稍弱,眼前之人,她足足思念了兩百年,卻在終要放下執念之際,又現身在她面前。
李慕婉低聲開口:“我說過,若有所需,盡可前來尋我。即便是此時,也依然有效。”她看了那人片刻,心中不由酸澀,隻得輕輕垂下眼,想掩住眼中的傷懷之色。
王林靜靜的看着她,她依然如曾經那般姿容絕世、清麗出塵,隻是面容帶着些憔悴,原本明亮溫柔的眼眸,也染上了幾分陰霾與悲傷。
他輕輕開口,聲音是自己也想不到的低沉溫柔:“我要丹藥,可以在兩個月内把修為提高至元嬰期的丹藥。”
說罷,王林從儲物袋中取出那枚已經帶上裂痕的青龍玉簡,輕輕的撫了撫因為碎裂而顯得有些粗糙的表面,用靈力一送,懸在李慕婉面前。
李慕婉早在王林開口時,心底已然驚訝萬分,問天前輩口中的有緣之人,竟然是落在了故人的身上,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恍然,這世間本就少有像他一般的驚才絕豔之人,那有緣之人,不是他又還能是誰呢?
想到與問天的承諾,李慕婉有些出神,她已決定離開雲天宗後再伺機尋訪那結嬰之人,未曾想這人就這般出現在了她面前,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李慕婉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眼前一閃,一枚玉簡赫然出現在面前。
過了許久,李慕婉擡手取下這枚靈氣托舉着的玉簡,輕輕撫摸其上的裂紋,作為玉簡的制作者,她如何能認不出這就是她當年過度損耗心神才成功刻畫而出的青龍玉簡。
李慕婉握住這枚青龍玉簡,伸手輕輕撫過上面的裂紋,仿佛撫過了這玉簡主人這颠沛坎坷的兩百年時光。
她想,她大約領會到那人從未言明、極力隐忍的心意了。
這一刻,李慕婉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力氣,隐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下,一滴一滴砸在青龍玉簡的裂紋中。
王林見狀,眸色微深,身影一動來到李慕婉身邊将她攬入懷裡,猶豫了一下,輕輕伸手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兩百年前,面對她的淚水,他克制的不去看她。
時隔兩百年,明月投入他的懷裡,王林終于可以順從自己的心意,伸手為她拭淚。
感受着溫熱粗糙的手指在臉上劃過,李慕婉透過淚水看着面前這張清俊冰冷的面容,他的眼神是專注的,手上的動作是輕柔的。
李慕婉隻覺得心裡漲漲的,好像被泡在一泓溫暖的泉水中,她伸手回抱住面前這個人,嘴角揚起一絲滿足的笑意。
面前這個人是她做了兩百年的夢。
她想,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令人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