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是很少做夢的。

夢多是執念所化，而執念會阻礙仙途。

李慕婉對做夢一事卻不陌生，甚至很是熟悉，畢竟這般的夢境幾乎糾纏了她整整兩百年。

夢中是修魔海的陰濕濃重的霧氣，是竹林深處那人轉身遠去的背影，李慕婉站在不遠處，他口中吐露的無情拒絕之語入耳字字清晰，那人的眉眼面貌卻掩在霧氣中看不分明。

李慕婉隻覺得覺得有一種奇異的違和。

不該是這樣的。

她明明...明明什麼呢？

李慕婉看着那人的身影慢慢被霧氣掩去，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直至最後連那人飄揚的衣袍都看不見了，才怔怔的落下淚來。

“婉兒......”

天際有遙遠卻熟悉的嗓音渺渺傳來，李慕婉猛地睜開眼，入目便是王林關切擔憂的眼神，他眉間微皺，眉心的紫色星點也若隐若現，散發出一種神秘玄妙的氣息。

感受着王林粗糙溫熱的手指輕輕抹去自己眼角的殘淚，李慕婉望着他清俊的面孔有些恍惚，夢中人看不清的眉眼也在此刻漸漸清晰。

李慕婉靠在王林懷中，頗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如今是何事何地。

是了。

時隔二百年，他們早已再次相遇，甚至互相表明心迹。

李慕婉抿了抿唇，心中難得的有些委屈，在王林溫柔的注視裡，隻覺得心中的委屈蓦然被放大了幾分。

她伸出手緊緊攬住王林，将自己整個人埋進他懷裡，鼻尖是他身上特有的，冰雪間雜着鐵鏽特殊味道。

夢裡沒有五感，更沒有這個人身上這股冰冷卻強勢的氣息。

感受着王林身上那久違的氣息強勢地将自己整個人包裹起來，李慕婉的心輕輕落到了實處，泛起一絲久違的甯靜來。

兩百年來，兄妹離散，宗門凋敝，一路流離輾轉拜入雲天宗，還要應付那些長老涼薄勢利的可憎面目，李慕婉隻覺得厭倦極了。

她曾自苦天地蒼茫，身似浮萍，如今卻在王林的懷中找到了心的歸處。

困擾了兩百年的執念一朝破除，心境亦有進展，若是此時李慕婉内視丹田，自然能發現，她丹田内金丹上的紫色更盛了幾分。

——

王林原本在一旁閉目調息，神識卻也落了幾分在李慕婉身上。

有一刻，他忽然感知到熟睡的李慕婉氣息忽然一亂，王林上前查看時卻隻見她面上是一派平靜隐忍之色，隻是眼角卻悄悄地濡濕。

王林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卻趕忙出聲将她喚醒。

如今，見李慕婉隻是深深埋在自己懷裡不曾言語，王林目中浮起心疼之色，也不出聲，隻是伸手将她環住，伸手輕輕撫摸着她溫涼垂順的發絲。

過了許久，李慕婉才緩過神來。

自王林懷中慢慢擡起頭，李慕婉早已平複好心情，凝視着王林眉心閃爍的紫色星點，目光忍不住帶上了幾分好奇之色。

雖然王林之前解釋過這是本尊修行特殊功法所緻，但是每每見到，她都忍不住被其吸引。

“夢見什麼了？”見李慕婉臉上恢複平時的靈動嬌俏之色，王林心裡舒了口氣，輕輕開口詢問。

在這一瞬間，李慕婉忽然想起當年在洛河門修煉時，師姐許幽無論是修煉還是丹道有所增進時，即便面上在笑，眉目間卻永遠籠罩的清愁。

但這一抹清愁，卻又在與許暮生重逢後消散，直至一同赴死前夕，她面上依然是全然的滿足與欣然。

李慕婉愣了愣，神色一黯，抿着唇輕輕搖頭，是不願再提的意思。

隻是看着面王林關切溫柔的目光，李慕婉心底掙紮許久，眼底也浮現出幾分潋滟水色來，嗓音帶着幾分顫抖，還是輕聲開口道：“師兄，我不想再同你分開了。”

雲天宗諸事已盡，王林順利結嬰，王林恐怕即将離去，李慕婉對此隐隐有所察覺，生了執念，故而入夢。

王林一怔，頓時明了她此前的未竟之語，他心裡一痛，攬着李慕婉的胳膊也難免加重了幾分力道，将人緊緊鎖在懷裡。

“不會。”他沉沉開口，語氣決絕。

沉默許久，王林忽然低聲開口：“婉兒，我們相識多年，有些事情，或許你本該知道。我并非火焚國人，而是來自一個遙遠的三級修真國，名為趙國......”

李慕婉一怔，輕輕靠在王林的肩上，聽他将過往之事一一道來。